一年一度,人力资源协会都举办年会,2016年也不例外。做为协会理事单位,人力资源部经理闻欣收到参加年会的邀约。
人力资源协会,虽说属于非正式组织,但其隶属于人力资源市场,难免带有一定的体制色彩,年会具有固定的程式和政治色彩,且,一年比一年寡味。虽如此,闻欣还是决定去参加。其一,闻欣要与人才市场保持着较好的合作关系。公司成立起,就与人力资源市场有业务链接,一直保持较好的业务关系。这些年人力资源市场为公司的招聘、劳动关系以及企业品牌宣传提供很多帮助,毕竟是政府的平台,处理问题会容易很多;其次,一年一度的年会也是与人力资源同行及相关行业领导链接的机会;不过,对闻欣来讲,最重要的原因是逮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外出的机会,能离开公司外出办事的一切机会----即便是短暂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办公室氛围也是令人欣喜的。
闻欣1996年毕业,踏入职场就进入外资企业。那是一个以进入外资企业为傲的年代。到2009年,文心一直游走在外资企业,无论是制度流程特别严谨的台资企业还是讲究个性化的美资企业,总之,十三年的外企职业生涯让闻欣养成了外企的职业理念和行为风格。她一直秉持自己的理念和价值原则,一帆风顺地行走在职场。奈何英语口语成为闻欣在外企职业向上发展的瓶颈。2009年5月,职场盛年,闻欣切换轨道,本着转职不转岗的准则应聘到这家刚落户上海后花园的金融服务公司----据说是中外合资。闻欣看中公司是金融行业(当时比较热门的两大行业金融和房产),且人力资源岗没有英语的要求,在专业上可以有向上发展的机会。
面试是总部人力资源部安排的。不知为何,人力资源部既没有让闻欣到总部面试,也没有安排负责人到现场面试,而是经历两轮电话面试闻欣就被通知录取了。就这样,闻欣成为人力资源部的第一名员工。正值盛年的她,倾注了所有的激情和热情对待她所热爱的人力资源工作。她把十多年的外企工作中养成的工作理念和行为风格毫无戒备地呈现在日常工作中,她努力而简单地行走在职场,她单纯地认为以她的专业能力,努力终究会被看见。
然,闻欣发现自己错了!
2011年,闻欣经历了踏入职场后的一次职场创伤,让她陷入极度困惑之中,郁郁不得其解。所幸她从小对任何事务都充满好奇和探索,在迷茫之时,就通过学习从书本中去找答案,既所谓的困而学之。为了能够从中走出来,她学习了心理学,进行自我疗愈。虽说她看上去以能够坦然面对曾经的创伤,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夜阑人静时,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伤痛时不时跳出来,碰触她不肯与世俗苟同的灵魂。她不明白,兼具管理和支持双重功能的人力资源部,因其属于分支机构仅强调其支持保障功能,既没有人力资源规划决策权,也没有薪酬福利核定权,有的仅仅人力资源事务操作:招聘培训实施、晋升流程操作、薪资发放、绩效考核而已。要说有那么一点点权力也就是少数绩效考核等级的调整,而事实上中层以上被掌握在总经理手中,中层以下掌握在部门总手中,在人力资源部工作也就做做人事事物性工作,即便这样竟也能成为领导关注的对象,想尽一切办法要将她调离人力资源部。有人私下对闻欣说,领导觉得你是总公司的人,闻欣不解,难道就因为她是由总公司人力资源部招聘而非属地领导招聘的吗?简直是可笑,简单又率性的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倒地中枪。
自此,她意识到在人力资源部工作成为高危职业。她似乎明白点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如果自己中枪是因为在外资企业养成的职业理念和行为风格的话,为何公司的高层也频繁更换?七年间,已经换了三任总经理,每一轮高层的轮换都会带来一波人事动荡,而中层间一直充斥着暗流涌动,隔段时间就会上演一场明争暗斗的故事。闻欣知道自己过于率性,经历2011年那次职场变后,她对职业发展已没有期待,只是尽职尽责做好本职工作,尽可能让自己远离是非。
时间就这样流转,转眼间到了2017年初。传言了很久的第四任总经理在2017年元旦后走马上任了。闻欣参加了总经理任职欢迎会。从总经理的述职表达中,她感受到总经理的语言表达能力的了得,没有文稿,一气呵成,谦和中透着锋芒的表达逻辑严谨地传递出专业度。闻欣无法从短短的述职演讲中无法判断新任总经理的领导风格,但她一如既往心存美好地期待这是一位有专业和格局的总经理,能带领频繁动荡的公司走向平稳发展。
然而没几日,闻欣就嗅出空气中弥漫着的诡秘气息。她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什么事情,但她知道一定会有幺蛾子出现----每年绩效考核时各部门都会为争取绩效考核等级指标搞的乌烟瘴气,何况今年是两届老总交替的特殊时期。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呆在公司。若是校园招聘季,还可以安排出差,可元月是校招淡季。闻欣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力资源协会年会的机会,岂能错失?她匆匆吃几口中饭,就赶紧收拾一下拿上包开车离开公司。
出了公司大门,自由畅快,心生愉悦。闻欣将电台调到常听的103.7,正在播放着刘若英的后来:栀子花,白花瓣......
“有电话了,有电话了”,电话来电的语音设置冲断了刘若英的歌声,闻欣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按钮(蓝牙链接到车子上)。
“闻姐,刚通知说下午总经理要开绩效考核等级沟通会,靳总休假,你能不能来参加一下呀?”电话是绩效专员左佐打来的。
“我已经在去参加人力资源协会年会的路上了,你参加就好。”闻欣简洁明,语气平和地拒绝了左左的会议邀约。
“可是靳总休假了,我只是一个专员,其他都是公司老总级别的,我怕。。。我搞不定,再说靳总休假你是代职人。”左佐用怯怯的、弱弱的、我见犹怜的声音,话语中却带着裹挟的成分。这是她惯常的作风。早上刚直接向前任老总梅总去汇报绩效考核工作(新任总经理牛总说2016年工作是梅总负责的,考核工作他就不管了),现在想起我还是靳总的代职人。闻欣最讨厌她这种耍小心机又装柔弱的做派。
“绩效工作你是直接向靳总、梅总汇报,况且自始至终我也没参与过,就不必参会了。”闻欣懒得啰嗦,讲完立刻挂电话。
人力资源部的组织架构是部门总下设三个团队,一是招聘培训团队,一是员工关系团队,一是薪酬绩效团队。闻欣做为人力资源部经理分管招聘培训与员工关系经理,薪酬绩效团队有一个薪酬助理经理和一个薪酬专员,绩效小组一个绩效专员,薪酬绩效团队日常工作直接向部门总汇报,只有在遇到一些棘手的或有一定专业难度的情况下,部门总才会交办闻欣去处理。
每年绩效考核,各部门总为了平衡部门内具体情况,都会为绩效等级挣的面红耳赤,何况今年是新老总经理更替之时,这时候开绩效沟通会,几个长袖善舞的部门总岂会错失搞事端的机会?这时候,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欣已嗅到多人在新任总经理上任后的蠢蠢欲动与亢奋躁动,还有几多人在极力表现的同时观望。对这种领导行为和公司文化闻欣已司空见惯,只是她无意于此,更不屑于此,她只要恪守着自己内心的价值原则和道德底线,做着喜欢的人力资源工作,让自己成为一个在职场看风景的人就好。
“闻欣,下午有一个绩效沟通会,你替我去参加一下。”电话响起,闻欣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人力资源部总经理靳总那充满磁性温和的声音。
“靳总,我已经在去参加协会年会的路上了。”
闻欣坚持着,她是真心不想回去参会。她知道自己的个性,对待工作太认真,对原则性的、碰触底线的事她会坚持到底。她既想体现着人力资源从业人员的专业和价值,又常常为人力资源部的现状哀叹:服务支持职能大于管理监督职能的人力资源部,多数人员专业性不够还自我感觉超级良好,部门总的宽厚包融又给到他们投机取巧、不作为不担当的机会,使得人力资源部成为业务部门推卸责任的背锅侠。如果她去参会,她一定会表达她要表达的、坚持她认为该坚持的,虽然她知道她的表达和坚持毫无意义。既然沟通会就是个形式,她宁肯不去参会。
“闻欣呀,牛总上任第一次召会,我休假了,你又外出,咱俩都没去参会不合适,你还是回来参加一下吧。”
靳总一如既往地耐心地、高共情地陈述着闻欣必须参会的理由。面对这样的领导,闻欣总是无法拒绝他的工作安排,即便是超职责范围内。靳总是2015年底从总行过来接替到退休年龄的前人力资源部蓝总的。他是个谦逊的、懂得授权的领导。根据情景领导力理论,他这种领导风格特适合闻欣这种双高(高专业度、高业度)下属,靳总交办工作,闻欣能轻而易举地抓住核心关键给到领导想要的工作呈现。所以,她没经历什么磨合期就与靳总有较好的工作配合,她还是很珍惜这种上下级的领导关系和工作状态。闻欣知道是左佐打电话给了靳总,她不想领导休假都不得安宁,何况,做为靳总休假的代职人,闻欣本就应该参会。
“好吧,领导,我这就折回去,您安心休假吧!”
闻欣回到公司时,领导们都已经到了会议室。各部门总齐刷刷坐满了会议桌的一边,牛总和梅总坐在会议桌的另一边。闻欣在另一边靠边的第二个位置坐下,左佐坐在她旁边----会议桌的第一个位置。
“今天下午召开一个绩效沟通会哈。去年的工作是梅总负责的,绩效考核工作本该由梅总主导负责,只是中午吃饭时各位老总都在讲绩效摆不平,能有什么摆不平的呢?绩效考核如果没有什么端倪,那就拿出来摆到桌面上说嘛。信息科技部,王总你先说。”
这是牛总上任后第一次主导召开会议,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直奔会议主题。
“按照绩效等级分配原则,我们部门分配了2个A+,一个A,可是我们有两个工程师很优秀,公司能给到的薪酬低于市场,他们提离职,我为了留住人才,给他们承诺年终绩效考核一定会考虑的。给我分配的A只有1个,我很难做,信息科技部本来人手就不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还不断在流失,这样明年的开发任务我根本没法保证。”信息科技部的王总理直气壮,侃侃而谈。
“这还不好办,你拿出1个A+,换2个A,这样就能解决你的问题了吧。”牛总云淡风轻。
“客服部刘总,你吃饭时喊的最厉害,说说你的诉求?,要几个A,几个B+?”
“财务部,给你增加1个A是不是就可以了?”
闻欣懵了。她机械地听着,耳膜只有嗡嗡的说话声,完全不知道在讲什么。从事人力资源工作近二十年,第一次遇到这样解决绩效考核等级问题的会议和场面。绩效等级的整体指标是总公司下发的,总公司人力资源部也是根据绩效考核管理办法做出来的,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根据这些要求来调整,无疑,这根本就没有解决问题,而是把问题和矛盾全部踢给人力资源部了。
“闻欣,把你那个B+也拿出来”。思想在神游的闻欣突然听到被点到自己的名字。
“人力资源部的人应该光明磊落,高风亮节,再说你已经连续三年拿A+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又一句话传入耳膜。
闻欣一下子被这句话打懵了,心想:什么个意思?怎么上来就这么讲?我既没参与绩效考核,也不知道自己的绩效等级,这话听上去咋就如此别扭呢”。
尴尬和羞辱感噌地一下冲上脑门,她强压着愤怒和委屈的情绪说:
“领导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接下来会上讲什么,闻欣已经无心听了。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她坐在工位上半天缓不过劲来。牛总那句话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第一次开会就这么讲自己,什么意思吗?今年招聘指标很高,一直忙于招聘,既没参与绩效考核也没有私下去打听过结果,不过根据今年的绩效考核办法,全公司经理层级放在一起按部门经理人数分配绩效等级,管理部门的经理都只能是B等级,以牛总的说法好像自己的绩效等级是B+,言外之意是自己营私舞弊了?
闻欣百思不得其解。
左佐站在闻欣旁边,一个劲地跟她道歉:
”闻姐,都是我的错。我看你们招聘那么辛苦,就跟信息科技部调换了一个B+给你。”
“你一个绩效专员,谁给你的权利?你有什么权利私自佐调整?”闻欣气不打一出来。
她冲出办公室,找到梅总,跟梅总讲明情况。
梅总说:“左佐早上跟我说了,我知道这事,也同意了。”
知道?同意?那为何牛总讲的时候梅总却一声不吭呢?对于高层的行为风格闻欣反映不过来了。
“牛总可能有误解,你去给他解释一下吧。”梅总给闻欣建议道。
闻欣离开梅总办公室,径直走进牛总的办公室。两个办公室门对门,中间隔着秘书办公室。
“牛总,关于绩效的事,给您做个说明。因为招聘工作比较忙,绩效考核工作我没有参与,来参会骞我都不知道绩效考核情况。”闻欣想表达的意思是她没有营私舞弊、监守自盗。
“你时代职人,不知道绩效考核情况就是你的失职。再说,为什么你之前连续三年绩效等级都是A+?”牛总没等闻欣把话说完,就一顿炮轰,失职的帽子已经被扣在脑门上。
闻欣无法理解一个总经理的思维方式和沟通方式,她知道他依然是带着一定的猜测和成见先入为主了,任何说明都将是辩解,说了也无益。
但内心的屈辱和委屈涌上心头,无从疏解。
“牛总,做为代职人不清楚绩效考核结果的确是我工作不到位,但之前三年的绩效都是领导评定的,也是凭我的工作能力应得,没有任何营私舞弊的行为,之后我也会用我的能力和行为证明给你看。”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闻欣一口气做了自我表达,扭头就走出牛总的办公室,留下一脸错愕的牛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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