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一年初雪。
凌晨三点，我从睡梦中惊醒，走到窗前时，看到的便是雪花飘飘的场景。
暖气开得很足，室内温暖如春，孩子沉沉酣睡。
室外却已冰天雪地。
有时我很害怕过冬，有时又早早期盼。
仿佛只有在寒气刺身的时候，我那颗死寂般的心，才会重新跳动。
虽然我深知，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再也找不到那个可以共白头的人了。
只能用深藏心底的遗憾，祭奠曾经的刻骨铭心。
也是唯一的爱情。
2
我人生最大的意外，就是遇见许泽天。
那是初一放学的路上。
晚上骑车回家时，链条不知道怎么掉了，转眼间身边小伙伴都消失不见。
我急得直跳脚，但除了把手摸得黑漆漆外，仍然别无他法。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棉服的男孩停了下来，探究般地看着我。
意识到我的窘境后，迅速帮我修好了自行车。
交谈之中，我才知道，原来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小区。
我们并肩骑车回家，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连他家小狗花花，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我。
快到家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
我立刻兴奋不已，虽然手套围巾都没戴，还是开心地转起了圈。
雪花棉絮般纷散大地，我们身上很快雪白一片。
他调皮地朝我大喊，听说一起淋了雪就会共白头，你说我们会不会啊？
我白了他一眼，气恼地落荒而逃。
背后传来许泽天得逞的笑声。
我心想这人太坏了，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
3
但他却狗皮膏药般，再也甩不掉。
上学的时候，他等在小区门口。
放学以后，出校门就能看到他。
手插在裤兜里，贱兮兮的坏笑，头却缩在了棉服里，看到我就急切的挥手。
还...挺可爱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到他想笑。
也许是那总是喷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许是永远笑嘻嘻的表情。
温暖又美好。
我习惯了他的无处不在，也享受着他带来新鲜的一切。
我从小是个乖学生，但他不是。
他会变戏法般拿出各种唬人的玩意，吓得我尖叫逃跑。
或是在路上放声高歌一曲，引得同学注意后，再快速骑车跑开。
他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大约在冬季》，甚至学了齐秦的发型，每天挂着脸装深沉。
我称之为脑子抽了。
那样的时光啊，漫长又快乐。
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好像那样就可以一辈子。
互相之间的爱慕，犹如日月星辰般显眼。
但我们谁也不去戳穿它。
若有似无的暖味，才是深入人心的欢喜啊。
4
但人生的变动，也许就在一瞬间。
初中毕业的时候，大家习惯互送礼物。
许泽天的那份我早早准备好了，是一个新款的刮胡刀。
我知道，他每天早上都会偷偷刮胡子，但爸爸的刮胡刀不会用，有时就会挂彩来上学。
填完志愿后，我把礼物送给了他，并伸手问他，我的礼物呢？
一向大咧咧的许泽天，突然有些忧郁。
那种忧郁，是发自内心的，我一看便知。
这段时间，他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问他时，他却欲言又止。
但这次他明显做好了准备：
“思思，我要搬家了，我爸在很远的城市买了房子，我想读完高中再走，但他坚决不同意，所以......”
说完以后，他忐忑地看着我。
我的大脑瞬间懵了，千头万绪从四面八方袭来。
许泽天走了，或许就是永别。
可我，又如何潇洒地同他挥手？
我要怎么重新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最后，我什么都没说，扭头黯然离去。
5
暑假的时候，他一遍遍来找我。
我隔着窗帘看他，他垂头丧气地皱眉，不死心的盯着我家，看起来孤单又落寞。
有次，一群小鸟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都毫无察觉。
我想，我们都太小了，小到无法面对人世间最常见的悲欢离合。
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用力地告别。
7月的最后一天，我一个人在家，又是一阵轻轻敲门声。
我知道，那是专属于许泽天对我的温柔。
他隔着门说：“思思，我要走了，我把礼物放在门口了”。
我的心一片凄凉，过了好一会，琢磨着他已经走了，才默默开了门。
拿起礼物盒刚要关门，一个大大的笑脸出现在面前。
许泽天就是许泽天，就连告别也要特立独行。
他说我想过了，咱们考上一所大学不就行了吗？
三年而已，转瞬即逝。
就像初中一样，不是没感觉就过去了吗？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6
许泽天说得对也不对。
三年是很快，如果和他在一起。
三年也很慢，如果身边没有他。
终究是走的那个人更洒脱，留着的人独自承受伤悲。
高中上下学的路上，我总是踽踽独行。
我拒绝了所有人的同行提议，只想在路上用回忆舔舐伤口。
高一那年，我和许泽天通信密切。
经常我的信刚寄走，他的信就到了。
我们都恨不得天天写信，告诉对方自己的情况。
信里仍在耍贫嘴，即使远隔千里，我仍能看到他的坏笑。
只可惜踢不到，不然我一定让他痛到怀疑人生！
每天睡觉前，我都会枕着他的信，安心的睡去。
怀里是他送我的小熊，一只神似他的顽皮熊，抱着睡刚刚好。
快到冬天的时候，我写信的时候很郁闷。
身边再也没有陪我玩雪的人，这个冬天我也只能辜负了。
他神秘兮兮地说，万一奇迹发生了呢！
7
我没想到，那个奇迹竟然会是他。
那是一个周六的早上，我正呼呼大睡时，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吴思语，别睡懒觉了！”
我气急败坏地走下床，想看是哪个混蛋扰乱我的睡眠，看清那个人后，我马上愣住了。
那个缩着脖子兴奋大笑的人，不是许泽天，还会是谁？
我忙不迭地穿上白色羽绒服，就冲下了楼。
他急不可耐地把我拉过去，雪地上写着大大的字：“许泽天与吴思语，永远在一起”
中间是一颗用围巾装扮的红心。
面对我的注视，他头一次语无伦次。
思思，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什么都说不出，只会不住地点头。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从千里之外赶过来，又是如何布置了这场梦幻般的表白。
他长高了很多，带着少年专有的爽朗，却又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怪好笑的。
临走的时候，他温暖地摸了摸我的头，说现在的分开只是暂时的，未来一切可期。
那年的初雪，是我记忆中封存的最美画面。
未来不再有的，无与伦比的美丽。
8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把重心转移到了学习。
信，也从每周三封减到每周一封，后面又变成一个月一封。
再到后来，渐渐地，我们不再写信。
我会在无数的夜里怅惘不已，但那只是一瞬间，下一秒我就累地倒在了床上。
我相信他也一样。
我一直记得他说的苏州那所大学，那是我的最终目标。
是我的素履以往，亦是心中所向。
我填报志愿的时候，父母都觉得我疯了，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为何偏偏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我只是告诉他们，那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别的学校再好，也不会是我的志向。
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天知道我多么渴望跟许泽天分享。
可我寄出的信，再也没有了回应。
也好，等我们在大学校园偶遇，不是更浪漫？
9
我在苏州的大学，最终没能等到许泽天。
苏州很美。
有许泽天说过的吴语软侬，也有梧桐满街的宜人风景。
确实是人间天堂。
只是没有许泽天。
我是无意中遇到他父母的。
那时周围万籁俱寂，我在学校的湖边读书。
书里写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这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了吧。
又有什么只如初见的佳话？
旁边椅子上的一对夫妻，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很亲切。
他们明明并不老，却似乎看穿人生的绝望。
我起身要走的时候，听到女人开了口，如果泽天还在的话，也一定会喜欢这里吧。
男人说，我们替他看过，就当他来了。
听到那个名字，我整个人都颤抖了。
我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问，你们说的是许泽天吗？
他们马上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我，你就是吴语思吗？
那天下午，天空没有几片云，偶尔会有一些风。
却让我尝到了炼狱般的痛苦。
许泽天的父母说了，关于许泽天的故事。
那个结局，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承受之重。
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愿接受的真相。
10
许泽天死了，死在找我的路上。
高考结束后，刚刚填完志愿，他就迫不及待回来找我。
搭出租车时，司机接了一个电话，车子便不听使唤地撞向了桥边。
两个人当场丧命。
那时候，我正沉浸在上大学的美梦中，对此一无所知。
许泽天是为我而死的。
多么的戏谑，多么的狗血。
世界上机率那么小的事件，为什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他的父母没有怪我，只把它当作一场意外。
可许泽天是他们的独子啊！
在我的心里，早已把自己千刀万剐。
对许泽天的爱与思念，折磨得我无法安生。
我再也无法快乐了。
11
7年以后，我披上了婚纱。
我与新郎只见过7次面，他性情温和、家境宽裕。
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结婚对象。
许泽天，对不起。
我最终屈从于现实，没能躲避世俗。
我现在很幸福，但不会再心动了。
罗曼·罗兰说得好，多数人二十或三十多岁已经死了，他们变成自己的影子，不断重复以前的自己。
我也只活到了20岁。
与许泽天的7年，就是我此生浓重墨彩的最高峰。
往后余生，都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么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分别？
新婚那夜，先生喝醉了，我上前给他擦洗的时候，听到他在喃喃自语，那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
我们心里都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但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能如此了。
12
漫漫人生，不再有许泽天。
可我还是得活下去，活着原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活着本身。
我与许泽天不曾热烈相爱，最亲密的也不过是牵手。
却也正因为没有世俗的沾染，让它得以纯洁地永生。
我不会再轰轰烈烈的爱一个人。
但这就是我的人生。
窗外的雪依然漫天飞舞，你可会也觉得它很美？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木每讲故事
木每讲故事：聚焦情感故事，书写百味人生，每个独立的个体，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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