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苦杏仁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已经很久远的,存留在心中的、似苦非苦,似甜非甜的往事。
那是多大一点事呢,自己偏偏好像是一个盯屁虫似的,整天粘着时常出诊的爷爷,目的简单的只想捞点吃的。所以在熟透了的杏子,像是一面面杏黄的大旗覆盖了我的村庄。沿着浓荫如伞盖的小路,我看见了夏天的太阳,像向日葵的脸。村头“县太大”家里的果园里,各异的果实,不同的香味,蚂蚱的叫声,山丹丹的鲜艳。
“县太太”家里没有“县令”,只是有一个似乎是饱读了诗书,且又精通商务的老爷。是源于当家的名望吧,老太太也自然风光了许多。穿戴不必说,光那气色就与村里所有也是裹着小脚,梳着发髻的老奶奶们所不能相提并论的。眯着眼睛,好像一直在笑着。
她的炕上,绸褥缎被,看不见有小孩坐在上面,只有那个一直都能够看见的,躺在老太太身边的,悠闲地念着猫猫经的小黄猫。阳光透过漂亮的花格窗,洒在端坐在炕上,掐着念珠神情安详的老人的脸上。老人的娘家在城南五里,操着一口城里话,乡亲们敬重她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如有她的大儿子,或者小孙子,前来邀请爷爷,前去义诊的时候,吃习惯了的我,总是跑在最前面,狗一样的快。于是我总能够享受到“县衙”里小孩子们想享受,却又享受不到的待遇。在一番中医的所谓的‘望闻问切’之后,我所期盼的总是老人能够尽早地从箱子里或者柜子里,拿出好吃的来‘犒劳犒劳’我这个百吃不厌的馋猫。末了的结果总是天遂了人愿。
吃过了,心静了,让我第一眼就能看见的,还是从来都是摆在老人身边的,装有五色丝线和各色花布的,精致的、漂亮的、用细竹糜编制的小花篮。按情理,按习惯男孩子是不应该喜欢这种花布丝线之类的玩意儿的,可我偏偏就喜欢,在那时候。
老人能够叫老人,自然有老人的脾气秉性,身体状况。不一样的是,古稀之年的她,依旧耳清目明,心灵手巧,出自她手里的针线活,依然是村里所有的妇女中间的佼佼者。比如香荷包,花绣球,或者满月穿着被家人抱着,来见亲友们的,宝宝的虎头鞋,还有枕头顶,老人的寿衣寿鞋,若有所求,她总能满足。
我看着丝线花布,老人却看着我。笑着问我,喜欢吗。喜欢,我说。那就给自己拾掇一个,一边指着她身边那个。和我这个一样大,一样漂亮的,有空攒一点,有空再攒一点。可是我是男孩,有用吗。有用,可以给你未来的媳妇呀。可是我还没有栓上媳妇呀。老太太看着我,又看看身边的爷爷,眼神怪怪的。于是,她笑了,爷爷也笑了,笑声甚是爽朗,当时的我,不是十分高兴,有种被‘凌辱’的感觉。
后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嗮干的苦杏仁,可以卖成钱,这还不算,关键是村南有人欠下我们两元的‘债务’。所以,处心积虑的我,总是走路时捡,天天捡,我家的,领居家的,园子里的,野地里的,零零星星,各种各样的杏核。于是在下雨天,蹲在地上,大拇指,食指掐着,用小斧头敲。
边敲边盘算着,敲够了多少杏仁,卖成多少钱,存够多少丝线、花布,最早到什么时候才能拴住一个媳妇。听见我的想法,家人哄堂大笑。又是一次被‘凌辱’了感觉。
看着装在榆树皮做成的小盒子里的苦杏仁,一天多似一天,又好像是鬼精灵似的,知道背着家人讨回‘巨款’充当私房钱,只是想早早点拴住一个媳妇,不止一次地跑到村南索账。看见的总是债主一副无所谓且又笑眯眯的表情。总是说,有了会还给你们的。就这样被哄过N次之后,钱没要到一分,却是每回都能看见听见,他那个长得又黑又高的老婆,扯着嗓子追问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奇怪的是,那人总是笑眯眯地回答,没事。
终于到了,攒丝线,存花布,拴媳妇还能臊红了脸;为了两元钱一日成三回地往别人家跑,后来才知道钱是要错了,也知道荒诞。小屁孩也能长大,世事也能变迁。奈何天依旧蓝,风依旧清。蝈蝈年年唱,麦杏儿年年黄,杏核年年敲,老太太却早已“驾鹤西去”了!
她家依旧繁荣却不及当年兴旺,偶尔去她们家,老式的仿京城四合院式的全锁子亭,被拆除了。新式的铝合金门窗,玻璃明晃晃的亮,沉闷的音响,眩晕的灯光,新时代的女性时尚,漂亮。走进去,再也触摸不到当年的温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温馨、敬重,仰望凝重于似乎是源于中国传统的那种治家、持家的文化精髓和理念中。
于是,我常常这么想,我没有见过奶奶,自然不敢奢望老祖母也如老太太那般养尊处优。也没有能力让自己的母亲,孩子的妈妈,如老人那般气定神闲,颐享天年。若问幸福,普通人的追求应该是,家里有一个健康慈祥的老太太,再有一个活泼,乖顺的猫咪,在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老人脸上,照在猫咪身上,听蝈蝈扯着嗓子唱着,看炊烟静静地缭绕着。这种生活应该是,淡淡的,柔柔的,不带任何纷扰的,平安、祥和、和宁静..................
网友评论
一篇比较朴实的行文,没有华丽的词藻,但很耐读。
(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