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

大舅在几个兄妹中外形最标致的，个子也是最高的。他比几个兄弟姐妹言谈举止都要稳重。说话慢条斯理，也有当大哥的样子。几个弟弟妹妹有时间都喜欢和他商量，他从不帮人下判断，只是把一些想法和看法提出来，让你自己拿主意。

大舅今年已经70多了，没有什么白头发，头发也茂密。身材保持的挺好，这么多年没有胖过。夏天再热，也没见过他穿短裤。腰板很直，说话和声细语，从没听过他高声喝喊过。方形脸，高鼻梁，薄嘴唇，偏分发型。喜欢穿衬衫西裤和皮鞋，每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因为他喜欢未语先笑，所以我小时候他的鱼尾纹就很重。现在老了，满脸的皱纹，眼睛也比年轻的时候小了。

大舅是一名医生，现在还每天自己骑自行车去上班，其实他不缺钱，但每天行医已经是他的一份责任。家里这些亲戚如果有什么小病小灾都喜欢打电话给他，他听了病情就能告诉你买什么样的药。都是那些便宜的老药，吃了就见效。每天他都看书，办公室和家里的书柜里都是大部头的医学书。现在有点老花眼，他戴着镜子慢慢看。不论居住条件再如何局促，他都坚持要有一个书桌和书柜。

去年，儿子给他买了一套房。他和妻子从住了20多年的楼房搬到了新房。新房是电梯房，地暖。南北通透，视野开阔。比以前位于一楼的老房子要强出百倍，从住进去的第一天，他就喜欢每天晚上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城市灯火。每次我去他家做客，他也喜欢给我描述晚上的夜景，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欢喜。

有时候，大舅会给我讲起他以前的事情。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他讲的文革时候，他去外地发展党员的经历。曲折而离奇，从来没想到过，现在我们觉得不在意的入党，在当时是那么重要。不光要考察入党的本人，还要考察你的成分和亲属关系。而且要户籍和单位的政工科专门出具介绍信进行详细的事实描述和建议。一个党员的入党，需要的资料可能来自天南地北。都需要他去各个地方去调取和收集，有时候只是一张介绍信都需要坐火车跑到几千里以外，耗时半个月才能取回来。

时代不同，重视的东西可能就会不同。而我们现在重视的房子车子票子，在大舅看来，都不是重要的。住在斗室里，他也很开心。从来没听他抱怨过工资的事情，也从来没看他说过钱的事情。他总是做最恰当的事，也许在我小时候，会觉得大舅太无趣了。现在，我才知道他是成熟，是一种君子风范。做事有规矩，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也不拘束。在他身上你才能知道什么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尺度。

大舅，他是从旧时代走过来的一个老人。现在我们总是在说丢失的传统美德，儒家风范，要复兴国学。其实一直没有消失，而是我们没有发现。更进一步讲，我们看见后能否愿意接受国学对我们的约束。在看到别人灯红酒绿时，我们能否也安然自得？儒家从不是穿一件汉服就是儒，不是学会给父母下跪叩头感谢养育之恩就是儒，更不是出口成章，背诵国学经典就是儒。儒修的是心，从大舅身上，你就能知道什么才是儒家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