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盉

“怎么样。”暗影带着情报回来的时候，官宸紧张的都快要坐不住。心里传来的阵阵慌张，让他差点失了仪。

他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那片刻的君臣礼仪此刻也显得如此的难熬。

他看着暗影慢吞吞的跪在他面前。低着头开口，吐出没有温度的四个字：“此去，成婚。”

暗影语气很冷，官宸却觉得，这几个字烫死了他的心。

他跌落在椅子上，眼神似乎已经开始没有焦距。他垂下眸，轻轻地问“为何？”

为何是成亲？

暗影的回答依旧是冷冰冰的：“凤血盉对上修界的仙师，双修有益。”

双修有益，双修！官宸咀嚼这这几个字。感觉自己被烫死的心上，又添了两道疤。

他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官宸已经有些忘了第一次见苏季清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当时阳光很烈。他正和苏穆打的不可开交。

西辽近几年兵力见长，又难得太子勤勉能干，文武双全。便偷起了攻打北越的心思。

那是两国不大不小的一次正面交锋。西辽大败。十五岁的官宸一战成名。

胜利的那一刻，北越的将士们都说，当今太子是天神下凡，战神转世。可只有他知道，为了这看起来的毫不费力，他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

此番交战收获颇丰，不仅擒了西辽太子，还附带了一个贪玩的苏季清。

虽然无用，倒也有趣。官宸骑着马班师回朝，难得有了些好情绪。

收到西辽来信已是三日后。北越提出的十个城池被西辽讨价还价，愿意出八个城池换回太子，留着三皇子在中原自生自灭。

也是，西辽三皇子，体弱多病，胸无大志。一个城池和一个无用皇子，孰轻孰重世人皆知。

许是从没见过如此羸弱的男子，本应下处死的令，却偏生起了养着玩的心思。

苏季清也的确不负他所望，不是一个好人臣，倒是一个好消遣。

留着他弹琴作诗。竟比女子还让人心生旖旎。

但到底只是个孩子，官宸像模像样的关了他几天，便由了他去。

放他走的那天，官宸亲自将他送了出去，算是报答他给他带给他连日来的好心情。

再见，已经是四年后。

那时北越已得了上修界的凤凰血。

史书记载：阴年阴月阴时之人，吞凤血，凤血盉成，产泪，将士服之，增益无穷。

阴年阴月阴时，官宸几乎是没怎么考虑，就想起了苏季清。

他忘不了，四年前他留下他的第三天，苏季清对着清月虔诚许愿。月光映的他，眉目如画，风韵自成。

苏季清。官宸唤了这三个字，心脏隐隐的加速跳动起来。

索要苏季清的使者很快就到了西辽。减免十年供奉和两座城池的价码，让西辽没什么犹豫就做了交换。

再见苏季清，就如官宸记忆中那般，形貌昳丽，莲容佳姿。那时他还不懂自己心跳如雷是因为一见钟情丢了心，也不懂花费大代价换个苏季清是因为思念作祟。只当自己是因能为北越培育一批又一批精兵而欣喜。

他把苏季清养在自己后院中，替自己排忧解难，排解烦恼。

官宸记得那一天，他命御厨将凤血撒在饭中。陪着苏季清吃了半个时辰。

那天的饭菜他一口没动，但是喝了许多酒。

他不清楚心里的酸胀是为何，只能用酒狠狠地浇灌它。于是没等苏季清吃完，他自己就先醉了。

官宸提了长剑，一言不语的来到了庭前。对跟出来苏季清说，让他为自己弹奏一曲。

苏季清很快就取了琴弹奏起来。

他听过很多曲子，不同的技师，男人女人，但都没有苏季清弹的好听。那带着一丝西辽风味的悠扬旋律，隔着山河历史摇动了他的心。

要命。

不知什么时候官宸已经牵过了他，按着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亲吻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凳子上抱起他，扶着他纤细的腰，占有他，贯穿他。

看着苏季清像只小兔子一样在他怀里颤抖，又忍着痛一言不发的样子。官宸好像突然懂得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心情。此时此刻，他也想放下江山社稷，放下凤血盉。好好感受感受自己的心意。

可他注定未来是要做君王的人，早春的风吹的烈了些，就将他彻底吹醒了。

之后的半年时光，大概是官宸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凤血盉生了效，北越的兵越来越强。

他开始常常去找苏季清，听一首首别致的旋律合着情丝在他指尖流转。

官宸开始越来越迷恋待在苏季清身边，一晃眼春天到冬天，他竟毫无感觉。

他命京城最好的纺铺扎了两件款式相同的的袍子，又命他们额外做了几件裘。

苏季清的身段生的极好，穿什么料子都显得金贵。

一次家宴喝多了酒。官宸拉着苏季清说了很多话，他一向是个冷血的人，可喜欢夹杂着愧疚的让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他紧紧抱着苏季清，他没想过骗他的，只是开始怕他不同意，做了之后又无法再开口。

一想到他可能失望，可能生气，官宸就忍不住慌。

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直到最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酒醒后的日子一如既往。

官宸想，能一直跟苏季清这样下去多好。他自欺欺人道。

可是苏季清知道了。

当他冷冷清清的问出口时，官宸觉得自己都快要站不住。

可是苏季清说：“没关系，我心悦你，所以你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可官宸还是慌了神，他开始日日夜夜的守在苏季清身边，仿佛只要他分心了，苏季清就会消失不见。

他看着苏季清眼睛一天比一天肿的厉害，却还愿意为他弹奏一曲的时候，心里密密麻麻，疼得他要受不住。

意外的来临是在六年后。那年，官宸二十六，苏季清二十三。

彼时的北越先皇已逝，官宸没什么疑问的登了基。

跟南邧的战争已经连续了四年。近年北越发展顺遂，南邧被打的溃不成军。

可也就是这时，南邧请来了上修界的大能。上修界不得插手下修界的国事，是两界心照不宣的约定。

没想到凤血盉的存在打破了这个界。官宸已经无暇再管南邧是怎么取得凤血盉的消息，又怎么请来的上修界的仙师。

他只知道，对于下修界，上修界的大能可以只手遮天。

南邧将军带着兵压到京城时，北越的兵已经被仙术困的毫无抵抗之力。

三十座城和一个苏季清，换北越百姓安宁。

值吗？他问自己。

可是还有别的选择吗？

官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江山还是苏季清，他又一次面临了这个问题。

当初他不知自己对苏季清的心意，稀里糊涂的就给他喂了凤血。

可现在，他明知道他是他的心头肉，他明知道。

却也还是要选择伤害苏季清。

江山还是苏季清。官宸再一次问自己。

江山。

眼泪顺着他的双颊滑下去，一滴滴砸在他的心上。

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