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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50年,她又看到他醉酒的样子。烂醉如泥。
“其实更甚。”她心中暗想。
那时,她正看着女儿和另一个男子试图架起他。可是,怎么也没办法让他的双脚正常立在地上。
她怨恨,又不知道该怨谁。是喝酒的他,还是劝酒的他们?
她又感觉憎恶,是憎他们见酒不要命的架势,还是憎他不知道自己的天有多高。他80岁了。
他一生喝醉过两次,确切说是喝出洋相两次。
第一次醉酒,他30岁那年。年终,他被评为军区后勤优秀管理员。庆功宴上,师参谋亲自给他敬酒。他还没喝就晕乎了。参谋只敬了他一杯酒,热血澎湃的他感觉自己酒量无底,跟战友喝酒就开始一口闷。
都说身体壮的人能渗二两酒。他187厘米的身高,200斤的体重,怎么说都算是壮硕的人。可是,他不是深谙酒道之人,没吃饭就灌酒,加上接二连三,喝得太猛,结果,当他正高兴的时候,眼前的人开始重影。
“没事,我还可以骑车回家。”大家听他说话依然口齿清楚,声若洪钟,走路也还算直线,就各自回家。
十二月的冷风呼呼从耳边吹过,呼出的酒气被他撒了一路。酒过喉时热辣辣的感觉依然清晰,关键是参谋敬酒,“唉,美。”他越想兴奋,自行车踩得欢,脚和腿那个有劲。
“到家了,要告诉她,让她也高兴高兴。师部参谋敬酒,嘿嘿。”
看到家门了,那蓝色的木门是他夏天自己漆的。掏钥匙,右手扶车把,左手摸左边裤兜,没有。左手掏右边裤兜,裤兜深,钥匙在兜底,再深入掏,弯腰,头放在前车把上。头好重,这下舒服了,腿也跟着想放在地上。
她听到响声出来看的时候,他的人和自行车分倒在大门里两边。冷风中她猛抖一下。
地上冷,怎么能倒地上。
可是不让他在地上,她又能奈何?
她马上叫来两个女儿,一个8岁,一个6岁。她双手卡在他的腋下,两个女儿分别抬他两只腿。他的身体不见挪动分毫。
其实,她连他的一只胳膊都抬不起来。
那时,相亲的时候看到他身高体壮的喜悦霎时间荡然无存。
后来,后来她拿来一条毯子,娘三个把他翻滚到毯子上,再一点点拉动毯子,总算把他弄进屋,总算不让他吹冷风。
再后来,她在地上铺两床褥子,把他翻滚到褥子上。他在地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他知道自己第一次醉酒了。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掉眼泪,他和她不太记得,应该有吧。那种担心,那种无助,他懂不懂?
她以为他醉酒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因为他有基础病,平时很节制,一般的聚会不太参加。这次是喜宴,连襟亲自邀请,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她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坐得笔直,眼错不见,他舌头就大了。而且,站起来辞别时,脚在走,身体在留,不但留,一打转,还留到桌下。
女儿和两个男子想让他坐在椅子上,没办到,加上一个男子把住椅子,勉强让他坐了。
她觉得脸上热辣辣,像是酒都喝到她自己肚里现在上了头。他双眼闭着,任凭别人提、拉、扶他的胳膊、腿,他都事不关己的样子,闭眼不动。
她没有动手拉他。她知道,50年前她拉不动他,现在,她不妄想能拉动他。她78岁了,中过风,她不想因为拉他,自己又摔倒,白白给女儿添麻烦。
也许,她该恨这不饶人的岁月。50年前,她没怕过,现在,她恨自己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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