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只有梅花知此时

夜里十点，斜倚在书房的摇椅上，放下白日的忙碌与喧嚣，让心在过往的水波里沉淀。

月光如纱，一头安放在桌子一角，另一端沿着桌边拖延到地面，凹凸有致。紫薇色的花盆放在在白漆花架最上层，盆内一根黑褐色梅枝恰好挑开如纱淡月，烙下单瘦的影。右侧墙上挂着一幅竹帘贴布花，是一个身穿傣族服装的女子，侧身赤脚跪着，低了头，微闭双眼，轻嗅着一朵初开的梅。

我总是执拗的喜欢一样东西，从形到神，从生活到生命。这样的东西不多，有那么两三件，梅就是其中一件。画中的梅，从文人雅士笔端走在梦里前行的小舟上，按捺不住心痒痒；鼻端的梅从儿时烂漫懵懂的吟诵开到今日“天凉好个秋”的默读，散发着芬芳。每一瓣梅冲泡着记忆的杯盏，脆弱终在她浓郁的芬芳里化成冬日的一抹暖阳，照亮了自己，也将身边的人照亮。

然，花盆里那支丑陋的梅枝，还没来得及在年轮里傲霜立雪，也未曾着粉裙点晶蕊，实在看不出多有诗意。只是，于我而言她却有着特殊的意义，每每看到她总会想起那段盗梅往事，还有，小园薄幕时分的云锦。

童年时就有种花的癖好，时常在放学后，一帮子女孩子，走东家串西家的互相讨要各色花。夕阳打在欢愉的笑脸上，每到一处收获一两株花木，用作业纸包着心爱之物，回到家，丟了书包，拿起铲子挖坑种花，再浇上些水。一般头两天还时不时照看一二，过得三五日热乎劲一过，又把照料一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即便如此，大部分花木仍然活了下来，那时候我们常种太阳花，指甲花，菊花，水仙花，少不经事的年纪里，对种花一事说不出的热衷，乐此不彼！以至于长大之后，遇上好看的花，总会冒出种到自己院子里的想法，这种死性不改的占有欲终是惹出了不少尴尬。

盗梅一事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偶然事件。约三年前下午，开车回家的途中又路过那个满园花木的小园子。

从高中开始，我就一直惦记着这座园子，不为其他，只为05年冬天在寒冬薄幕里，瞥见了一株怒放的梅，停在白雪满怀的枝头。说不出是怎样的情思，让我驻足在十米外，只觉花鸟鱼虫不再，疏影一只立于西山烟霞里，任一帘夕阳漫洒，暗香浮动。想走进，怕唐突了风景，想离开，怕错过了佳期。第一次见梅，在匆忙之中，想着等得了空，一定要向这家主人讨要一枝，种在我的小园西头。不曾想，在以为漫长的岁月里，恰到好处的机会渺茫，好些年过去了，总也没能寻得好时机。

秋日的晚景别有风味，路边上的杨树落光的叶子，折断的枯枝错落有致的镶嵌在秋色里。下了车，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同样的角度，脑海里浮现着冰天雪地花枝俏的场景。把车停好后，我朝着夕阳方向走，我感觉自己就要拉开这座小园神秘的面纱，自己即将触到那株开在记忆里的梅。

走近小园，大部分花木在时令里自觉的凋零，萧条却别有韵味，谁没有个落魄的时候！园子的东头沿着墙面是一排正盛开的菊红黄白三色，肆意而开，我心心念念的梅就在围墙角落里。我朝窗子里喊“有人吗？有人吗？……”一连喊了好几声，没人回应，我走到梅旁，想折一根梅枝，带回家，正准备下手之时，被人逮个正着“这个时候的梅枝不一定能活的”！心下一阵紧张，做贼果然心虚，脑海里想着各种解释，却在回头的瞬间惊住了，难怪声音熟，这不是熟人么，想到这里，更囧了！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不可思议，“是你”“是你”，异口同声里秋风正吹起一阵落叶。片刻的惊讶之后，他一步步朝我走近，我内心如海潮，苏哲就是那个被我写了两本日记本的人，这件事，从没有人知，或许只有眼前这枝盛开的梅知道！

久别重逢，这场景被幻想过无数次，手里端着暖暖的茶杯，聊着熟悉的过往，还有这些年彼此的变化，他还是以前的样子，不是很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听我在唠叨。“这是你家？”

“不是，这是我伯父家”

苏哲送我一株带土的梅，还告诉我要如何照料她。他说他等这一日已经许久，他说他一直想送我一株梅，因为他羡慕那株梅......

夕阳别在霞光里，苏哲就站在那小园旁，朝我挥手，我狼狈不堪，落荒而逃。如果是在五年前，他就送我一株梅，多好！

有的人，来过，什么也没留下，倒好，不至于在往后的岁月里，时时挂念，惹怒红颜。

有的人，走过，棱角分明，也罢，人生路漫漫，不至于在偶然回首间，孑然独立，孤单前行。

回到家，我刨了个大坑，把梅种下，还有那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连同此刻不该生出的念想。过了，就是错了，不该纠结，让错过再成过错！

爱过的人，如梅，记错了前世，情花不开。

错过的人，如梅，算漏了花期，踏不上节拍。

刻上心的人，如梅，藏在空寂的花盆里，窃喜，不让梅知，不让你知。

时常忆起那段盗梅之事，盗得你，一缕香，所有努力和等待，都只为一眼春光。

那是多少夜深里的梨窝浅笑，岁月静好，你莫要惊扰。

所有错过的甜蜜的过往都是养分，滋养我们的心灵。后来，依旧爱梅，却不是因为那段往事。而是，在风雪满枝的生活里，我们不得不学梅，在这样的过程里，我体会到了不易，故而更爱她，也终于明白那年初见无故驻足的原因，只是为了那一朵藏在风雪里的梅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