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月凉如水

“一个落寞的所在，最害怕有过去的繁华做对照。”

与一群人相聚之后，客散酒醒的时候，就越是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人生就是一场聚散无常的盛宴，所谓的“聚散两依依”大抵也就是这样。

欢聚过后，深夜疲倦归家，常常被一种失落感包围，欲睡不能。

有一个失了国的皇帝说：“归时休放花烛红，待踏马蹄清月色。” 还有什么比得上他的失落沉重呢！

于是，为了体会那“清月色”起身也不开灯，披了睡衣，推开门的一瞬间，却被月光惊呆了，恍惚间仿佛遇到了盛夏时节月凉如水的庭院，也突然读懂了“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的句子。

那一夜 月凉如水

漫天的星空下，有微风吹过，很想闭上眼睛静听风吟，可是竟是因为这夜晚出奇的安静，令人有些害怕了。

客居的人都沉沉睡去了，连屋檐与墙角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隔壁窗内的灯光更是显得格外的昏黄宁静。

这样的安静真的有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感觉了。

月色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撩人的东西了，会让人想起很多有趣的、无趣的往事，上一秒钟想到的是信誓旦旦，下一秒钟想到的却是背叛别离。左手刚刚触摸到柔情蜜意的桥段，右手就拎起了爱恨交织的故事。

时间证明了人世的无情！但人最怕沉浸在自己的多情里，以为可以改变亘古不变的无情！

我曾经有过一段特殊的生活经历，时间不长，但每一个枝枝节节都很令人难忘。

住在我隔壁房间的是一个利落身材苗条的女孩子，她在等待一段无期的爱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冬天下雪的傍晚，我站在一扇铁门前等着到时间有人来开门。忽然，身后响起了清脆响亮的高跟鞋声音，我转身一看，心里不免暗吃了一惊，在这样的灰色地带，居然有打扮得如此美艳的女人。

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穿彩色裘皮半长上衣，黑色细腿铅笔裤脚上一双酒红色漆皮细高跟短靴，配上长而弯曲的卷发，一步一阿娜的样子，另我这个常年在帝都生活的人见了都不得不自愧不如。

门开了，她对我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便抢先一步进去，熟络着与每个人打招呼，可见是这里的常客了。

慢慢地从点头之谊到一起相约去外面买东西。

日子说快也真快，转眼间外面冰雪消融，隔年再见的时候，她对我已经是无话不说了。

有一天晚饭过后，我正斜倚在床上看《昨夜长风》有敲门的声音，打开门见她站在内外，笑着示意我出去一下。

我们俩站在一个高墙内见方的水泥空场上，只有一扇门通往我们这些犯人家属的二层小楼。初夏的季节，里面没有一丝春天的味道，只有天上一轮满月照得地面白渗渗的。

她说 ：“我知道你们很快就都回去了，我们的日子还遥遥无望，我这次来是与他领结婚证的，我们还有一个女儿，不到三岁，没有证件没法落户口……”

我说：“你确定他还回得去吗？”说完立刻囧在那里，尴尬得不好看她的眼睛，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怪自己造次说错了话。

那一夜 月凉如水

她说：“她相信日久生情，用她一生所有的爱情，可以暖化一颗冷漠的心。”

她说她理想中的爱情是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说真话 那个时候， 我读书不多， 看的也不过是情深深雨蒙蒙、 窗外，等有限的几本书。根本没读过诗经。后来我知道 ，他们“执子之手， 终未成说。”

说起身家世事自然不是一二句话可以说得完的，在北方虽说已经进入了夏天，到了夜晚还是觉得身上凉滋滋的。

我几次想打断她的话，想回去拿件外套出来，几次终因不忍离去，把她的故事听完。

她说她的爱情是飞蛾扑火般的爱情！他拿起武器去触犯法律为的是保护另外一个他心爱的女人，而不是她。

我想她就是那种 ，明知道天空烘不暖，仍然愿意以身代柴的人。

那些年，虽然没有再见面也还没有失去音讯，偶尔会通一个电话说一下近况。

人世间的无情法则，自然不能让任何人免俗。

后来我听说，她日夜期盼了十几年的浪子，以为在有朝一日能与她同立斜阳，共话桑麻。

但是，这世界上居然有那么多但是——但是，他依然放荡不羁。朝夕相处不到三年，再加上生活上的贫窘，俩个人打得身心俱疲，终以离婚收场。一个人遁入空门，从此以后便再没有她的消息。

现在想起来那个晚上的月色，依然觉得冷寂透骨，如果有一天，我能再次遇见她，会小心翼翼地问一句，你可曾记得 “那一夜，月凉如水”

想到这里，深感夜深露浓，忽然觉得身上的睡袍冰得像冷寂的囚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