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教室的窗,正对着楼梯间,又是风口,常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夹杂着我们的读书声,混淆于整个走廊。我一度非常讨厌这个窗口,因为我们的打闹、疯癫、偷懒都会透过这窗口了,顺着楼梯,飘进班主任的耳里,让她还未到教室,已知天下事。
当然,她也常常站在这窗口,注视着我们。齐耳短发,深蓝上衣,帆布裤子,像雕塑一般,似乎就为这注视而生。透出这注视的眼睛里,我会读到生气,那是最近表现不好了,读到赞许,那是科代表工作还行,读到冷酷,那是她要发火了……
说到科代表这个职位,也是她强加给我的。那时按成绩选班委,班里明明还有个同学的语文成绩比我高,可她偏偏选了我。于是乎,我有了更多的机会,和她相处,教我早晨带读,教我校会演讲,教我如何对付班里的调皮学生,渐渐渐渐,透过这窗,打开了另一扇窗。
在那个没有ppt的年代,一本书,一根粉笔,她就这样把世界带到了我眼前。讲台上的她,顾盼生姿,一个个词汇透过空气穿进我的耳朵的是屈原的众人皆醉独醒,是阿Q从身上抓到的虱子却又将它放回去养大,是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是花开两朵各表一只,也是和妈妈吵架时周记里的“理解万岁”。
那天,我拿着被改错了的语文卷子去找她。她接过去,慢悠悠地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着,突然,一掌拍在了面前的课桌上,我清晰地看见上面的文具都跳了几跳,吓得不知所措。只听见她说:“这接近于标准的答案,为什么平白无故被扣三分!等着!”接着就气呼呼地冲进了隔壁的办公室。
属于她的声音,透过这讨厌的窗口,传进我的耳朵。她愤怒地质问着,谁改的试卷,谁批的分,考试的意义何在等等等等。零零碎碎,断断续续,还是伴随那呼啸的风声,一点一点敲进我的心。最后,她带着战胜者的仪态,把改过的试卷递给我,说,恭喜,这次的语文成绩又是年级第一。我看向她的眼睛,那眼睛,像空气那样轻,像大海那样清。
她总是这样,像老母鸡护崽儿一样,护着我们。时隔多年,还记得她说:人要行得端,走得正,这样才有底气,才能掷地有声,你们呀,要争气啊。年少不知深意,今觉句句皆真理。
如今,我打下这些文字,心里满怀感激,甚至想回到那窗旁,再看她讲至兴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却不知从哪听说,那栋老旧的教学楼,早已另作他途。那令人讨厌的窗,终如当时的我的愿望一般,不复存在了。
可你看,亲爱的老班,长大后我就成了你,透过你给我打开的窗,我模仿着你的样子,追随着你的身影,慢慢成长,渐渐觉知,点点感悟,变成比昨天更好的我自己。
妈妈说,遇上你们老班,是你的福气,人要懂得感恩,这次假期,你又没去看她,真不像话。
我甚觉惭愧,尤其在这个教师节夜晚。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老班,遥祝教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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