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先生走了,那个面容清癯、眼光忧郁的诗人走了,走在一片柔和的阳光里!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曾经年少,爱极了诗词,尤其喜欢宋词婉约一派,对李清照情有独钟,至今《声声慢》仍能脱口而出。喜欢婉约,喜欢词中所流露的淡淡的忧伤,以及淡淡的哀愁,忧伤是可以使人上瘾的毒药!以至后来读现代诗时也是偏爱忧伤一族,所以对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和戴望舒的《雨巷》偏爱有加,美之美矣,但却不明所以,待到读过朱光潜先生的《谈美》,才知道带入和联想是可以产生美感的,所以似乎明白我之所以喜欢忧郁的诗词,大概是本身骨子里带有忧郁的情绪吧!
至此,我以为所谓的忧伤与哀愁,大都是带有一点恼人的小资情调的,但是直到读过余光中先生的《乡愁》,才知道忧郁和愁也可以沁入心肺,痛彻骨髓。
古代诗人也有写思乡的,比如贺质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以戏谑的口吻写出了远离家乡的无奈,再如王维的《杂诗》,“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时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以物寄情,写出了对故乡的牵肠挂肚,但这些思乡之情都是单一的,都不及《乡愁》一诗入心入肺。
每一个远离故乡的人都有一个乡愁。所谓乡愁,是对故乡的眷恋,是对生命之根的眷恋,中国人是讲来处的,是喜欢追根溯源的,曾几何时族谱文化在民间盛极一时,即便在当下也有着很厚实的延续。有了根,才有了生命之本,才有了信念之源,才有“回去”的可能,漂泊才不会是断了线的风筝!
然而,乡愁毕竟是虚幻的情感世界,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所以很多人笔下的乡愁,要么只是飘渺的情绪,空空荡荡总落不到实处,要么就是具体到了家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虽情感凝重,但却只是个体的乡愁,未能产生共鸣。
余光中先生的乡愁,不仅把情绪具体化,物像化,更是能够极大地引起所有华人的共鸣,引发全体华人的集体乡愁!
邮票、船票、坟墓、海峡,以具体物像写或近或远的距离,距离由可及至不可及,感情由思至痛,自然叠加,渐趋升华,虽无刻意,但确实层层递进,犹如涓涓细流渐行渐远,渐行渐深。
母亲、新娘、大陆,生命之根由小我及大我,生命之本源与文化之本源互相交织,触及你、我、他,触及所有华人对乳源的回望与思念,由此,诗人的乡愁成为了全体华人的集体乡愁!
诗人的眼光中透着几分忧郁,和诗浑然一体。2002年,东南大学百年校庆,特邀余光中先生开讲座,有缘得见先生风韵。先生颀长的个子,满头银发,面色清癯,眼光中隐含忧郁。讲座以诗书一生为主,期间诗人立起朗诵《乡愁》,声音起于缓和,平平淡淡,几百人的礼堂鸦雀无声,先生诵到“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时,自是眼含泪光,可见用情之深,期间有许多听者亦是泣不成声!
这是唯一一次得见先生,虽是唯一,已是幸甚!
现在先生走了,走在一片柔和的阳光里,斯人虽已逝,一韵当长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