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世至今正好一年,去年的此时我也总想给他写些东西,但是迟迟不能下笔。因为这个身高不高身形精瘦外带一脸倔强的老头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记忆。从小就一直认为他是别人的爷爷,这并不是我们家族有什么故事,而 仅仅是因为他的品信和偏爱。他从来没有对除了我三叔和三叔的孩子以外的任何人展现过一点关爱。而且我对他也并没有丝毫的抱怨和不满,十几年来他之于我形同陌路。
写给爷爷当我接到电话,匆匆回到家时,他已经安静的躺在大爷家堂屋的中央,被两层厚厚的被子埋着,身下铺着一层薄席,我很少看见他躺着的样子,在我印象里要么他在快速的在我前面走着要么在低头默默的干活。而今,这个精瘦的老人再也没有了健步如飞。
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身批孝服男左女右的围着她,默默的各自擦着眼角。他最爱的小儿子和小孙子还未赶到,堂屋外也填满了前来治丧的本家儿,嗡嗡的商议着什么,时不时的点点头,
说实话我不太记得他的详细容貌,只是像一根根生锈的铁丝盘在他脸上的皱纹,和他甭着的嘴以及微微上撇的嘴角让我印象深刻,完全符合倔老头这三个字。
听家里长辈说,他着一生虽然没有留下什么财富和美名,但是他真的是一辈子克勤克俭,不管是在家种庄稼还是外出打工都是一把好手,从来不惜力气,也算是一个实干派。人虽然勤俭,但是对待亲戚朋友也是出了名的勤俭,所以在他丧礼上除了本家的几个人几乎看不到一个陌生的面孔。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最柔软的地方,而他选择把这个地方留给他最爱的小儿子和小孙子。他挣来的和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无私奉献给了他们,为三叔盖了新房买了新楼,为小孙子交了学费包了衣食,对他们来说他是一个好父亲,好爷爷。
在他们思想里物质的给予是最能表达对一个人的关心的,所以他把一切能给的物质都给了他们。相比较于物质我觉得他却把他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或许他也没有察觉
事情还要从农民们又爱又恨的土地说起
他有三块地,在他得病以前就已经将这些土地分配好了,我家和大爷家轮流种最小的那一块,中间大的一块给三叔家种,最大的一块自己留着,那时他身体还很健康,但是年近七十的年纪已经不允许他再外出打工了。他自己种着这块地卖了钱粮自己留着,可是那块地虽然大,但是地处偏僻,又临近汶河,村子里建设的浇地设施并没有延申到那里。想要浇地全靠自己用柴油机抽河水灌溉。
那时我上初中,正值暑假。那段时间天气酷热,降水又少,地里的花生都开始耷拉脑袋垂头丧气的了。闷热的晚上好不容易有点凉气了正准备睡觉呢,母亲叫住我说:“明天你早起一会,跟你爷爷帮忙去浇浇西河的花生地”我满心的不愿意:“干嘛让我去?你们不去吗?三叔家弟弟去不去”“你三叔家咱不管,明天我们去不了。你爸爸帮你们把柴油机拉过去就回来,你帮忙看着浇地就是了。”这不容置喙的语气顿时让我没了脾气。
我正迷迷糊糊的做着梦就被我爸喊起来了,开始帮忙装软管,拿水桶,装柴油机 那柴油机死沉,长有1.5米高有0.8米,全都是铁疙瘩渗着油。那个时候我家还用‘黄牛加地排车的黄金搭档呢,装好了家伙什我爸就是套牛了,咦咦喔喔的将牛赶到缰绳之间,套好缰绳转身也进去缰绳之间,随手捡起一个枝条,一声嘚儿牛儿便吭哧吭哧的拉起沉重的地排车,这一天就在这喔嘚儿之声下开始了。
写给爷爷路上尽是坑坑洼洼,我跟爷爷在后面跟着,他走的比我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健步如飞,两腿摆动的频率 明显比我快,两肩来回摆着,后面看要不是头发花白还以为是正当年的男人呢。就这样我们互相沉默着,一前一后的走了半个小时,车子在坑洼的路上晃动的叮当作响,和着黄牛使劲踩地的莎莎声成了唯一的声音
走到了地头,不等我爸爸把牛从缰绳里卸下来,年近70的爷爷就身先士卒的上车拿着粗组的绳子熟练的绑上柴油机,穿上粗木棒,手上沾满了嘿嘿的油也全然不在乎,我和爸爸一起卸下车子上的各种杂物。等都收拾好了爷爷也把柴油机绑好了,木棒也已经穿好了。
他们各自躬身将木棍放在肩上缓缓起身,绳子慢慢的被拉的笔直,柴油机也离开了车子
这对于这个年纪的爷爷来说吃力很多,明显他起身要比我爸爸慢很多,两只有点凹陷的眼睛因为用力太大而挤在一起。眉毛上边的皱纹更是皱在一起粗如蚕豆。一手攀在木棒上,一只手按在大腿上,弓着腰缓缓起身。随着身体逐渐伸直,只见他的双腿也开始有点颤抖,我爸看他吃力就说:不行,你赶紧去给你爷爷帮忙!他却咬着牙坚持说,没事没事,站起来就行了。赶紧抬过去,没几步路。说话间,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腿立马蹬直了。但是眼睛上的皱纹更厉害。他俩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动着。而我只是在中间扶着柴油机避免因为晃动而撞伤人。因为沙地的柔软,他们的脚印深深的陷进沙里
安排好了柴油机,爸爸又下河里布置好了进水管, 顺便打了一桶引水上来。放下东西,还来不及拍打一下身上的沙土就说:你们开机子浇地就行了,引水也提上来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啊。指着我说:别光玩,好好帮你爷爷浇地。说完转身就走了
爸爸走后,爷爷开始灌引水发动柴油机,他左手拉住栓离合的铁丝,右手插上摇把,弯着腰猛地一用力转动摇把,柴油机就开始喝哧呵哧的叫嚣起来,瞅准时机一抽手抽下摇把松开离合,一气呵成,看似不费吹灰之力,但是等他站起来以后还是粗粗的喘了一口气。随着当当的柴油机响声,出水管里开始哗啦啦的跑出了水来。浇地任务正式开始了。
写给爷爷
夏日清晨的河风微微发暖,满地的花生又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甜气息,我吹着这风已经开始犯困了,爷爷却蹲在地上,扒拉着花生,时不时的拔起一颗野草。看他看花生时脸上还有点舒展,竟比看我们时还亲切。
柴油机的当当声一直响到日头偏西,远远的就看见父亲拉着长长的背影往这边走着。喝饱水的花生开始舒展了腰肢叶片也都直立起来。而这被河水浸润的土地却更难走了。
我去远处牵黄牛,回来时柴油机已经放在了地排车上了。不知道他们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它抬上来,但是看见爷爷的腿被磕破了还在渗着血,父亲的裤腿一直到膝盖都湿了沾满了水和沙这一天的劳作也是他一辈子的写照,听母亲说他一辈子倒是勤俭,干活任劳任怨。虽不善言谈,但也是一个实干家。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种地是把好手。
他一直那么硬朗而倔强,即使中间的病必须得卧床的状况下他还是坚持每天按时起床,自己穿衣吃饭坚持下地走路,或许对他来说土地才是最让他踏实的。
记忆里那个倔强的硬老头走了,安静的躺在那里,他的孩子们都抹着眼泪伤心的哭着,看着他被厚厚的被子盖着我也有点模糊了眼睛。再要强还是躲不过的命运,你为什么还要活得如此艰难呢?明明可以让孩子赡养安享晚年的,他却选择了对他的年纪来说最艰难的方式。
我一直到现在想起那个低头看花生的背影,心里就 有一种感觉,说不上是可怜他还是敬佩他,但是却实实在在的给了我力量,一则我不想自己或自己的家人向他一样,年近70还要辛苦劳作,所以我要努力的工作。二则我被他对土地的热爱而感动,那是他的本分,那是他热爱的东西,那也是他赖以生存的源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对生活从不妥协,即使高龄也要坚持劳作,每当自己有难处时我总会想起他弓着腰努力站直身子时的样子 ,自己的这点难处还能比上那个倔强的老人肩上所扛起的无情的岁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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