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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在学校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只有外语系的学生偶尔会去吃饭，学校还有很多家食堂，其它的隔两年都会装修一次，变得越来越明亮精美，只有那家食堂，依然是灰的，走进食堂，不是饭点的食堂连灯都不开，所有老旧的餐桌陷在阴暗里，与这个流动着青春的校园格格不入。
食堂里的摊位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阿姨经营的，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中间没有隔着的墙。只有在食堂的阴面，有两家店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一边卖的是水果，另一边卖的是粉，中间摆一张桌子。桌子后边的墙上，从很高的地方开了一扇窗，窗外是光秃秃的山脚，山脚上侧长着几棵树。
就在那里，我见到了老太太。
那天上午十一点左右，我从老校门回来学校，正巧路过那家食堂，便想进去吃一份炒粉。在等待阿姨炒粉的过程里，我无意瞥见了在粉和水果店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偏粉这边的位置上，背后紧紧靠着墙。她坐的椅子比食堂椅子偏高一点点，椅子前边，有一个自带的折叠小桌，折叠桌上放着她干瘪的手，她头微微低着好像在睡觉。那姿势看上去不舒服极了，但老太太却好像睡得很香的样子。
我端到炒粉时，顺便就坐在了店门口不远的地方，吃饭时偶尔抬起头来看老太太那边，老太太都坐在那里睡得很香。后来她醒了，把手从桌子上拿下来了，却比睡着时多了一份不安。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微低着头盯着地面，偶尔动一动手，像寻找一种更舒服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粉店老板娘伸头出去，看见老太太醒了，又开火动手做起了饭。做好后她打开侧门，端着一盘和我无异的饭走出去。她把饭放在了老太太的桌子上，又调整调整了桌子，接着便转身回去了。
我坐的位置离她们很近，在整个过程里我没听到两人的一句交流。老板娘转身回了店里，老太太用手拿起筷子，中间的门关上了，老太太夹起饭来，老板娘重新坐了下来。我看着老太太，她慢慢地夹着粉，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老太太坐在那里，身形和凳子一起陷在阴影里，像被抛弃在深山老林的孤老。她干瘪的手慢慢地夹着饭，满经岁月布满皱纹的脸颊缓慢嚼动着。只有她头顶那扇窗里进来一点点光，在那窗外，是大块的土，和几棵长歪的树，树叶开得茂盛。
后来学校下课铃声遥远地响起，餐厅灯也顺声亮起。各个窗口里的阿姨们站起身来，一边准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第一个学生走进食堂，相跟着好几个人，应该是一个宿舍的。食堂很快挤满了身着各色表情鲜活的学生，死气沉沉的食堂在这个时候才像有了生命，开始随着被阻挡在外的世界运行起来。
我也吃好了饭，在离开前，我又抬头看了看老太太，她还是刚刚那个动作，低着头慢慢的吃饭。
没来由地，一种强烈的孤独向我席卷而来，这种孤独从刚刚见到老太太就一直隐隐存在，只是在这时积累到了临界点。
我忽然感觉在这阳光明媚，生机勃勃的中午，老太太被世界隔绝在外，你望向她，不会觉得她干瘪的皮肤里曾经和无数少女那样饱满红润，不会觉得她那缓慢的身体曾经奔跑在绿油油的田间路上，可这些她曾经都有过。
刚刚她女儿端饭给她的那个过程里，看得出来是一个孝顺的女儿的，为她调整身形，调整桌椅，拿筷子，可是这贴心里有一份单程的关系在其里，是别人的生命依然在继续，依然与这个世界发生着关系，而她的生命却已进入了一种只有输入的路程。
她与这个世界看似毫无关联了，她吃饭、睡觉都只是一种自己生命的本能。
后来我又去过几次那个食堂，却再也没见过那个老太太，老板娘倒还在那里，坐在打饭窗口聊天或打盹。那天中午离我越远了，天气也越热了。
学校终于想起这被遗忘的食堂，在一年暑假重新进行了装修。装修过后的食堂依然采光不好，灯光倒是强了几分，让人进去也会感受到一点点的情调。
那年夏天老板娘也走了，装修过后的食堂租金更高了，那天中午终于变得只剩下了记忆，消失在漫长的琐碎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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