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与窗外的一切都缓缓地沉落下去,自己却象一座孤立的岛屿,慢慢地浮凸起来。这就是我真切的夜与寂寞一起如约而来的第一刻。
早已经熄了灯的房间,象沉没在海底的古船,寂静里,惟有我的思维还闪灭着一缕难以捉摸的火光。夜的黑暗是一切有形物体的溶剂,我就这
样默然地被溶化了,惟有思维和眼神还在黑暗里漂浮游弋。似乎是黑透了的海面上的水母一般漫无边际地跟随遐想随波飘荡着。
黑暗其实非常可爱,能把人的灵魂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灵魂因此达到了自由的峰巅。大约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最惊世骇俗的思想才能诞生;最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英雄才能成长,当然,最可怕的阴谋也因此有了土壤。
黑暗里,也许会让人失却路途,但黑暗依然会开启一扇门户。
漠泊桑在黑暗里成就了人类伟大的短篇小说之王,深刻地影响着他的未来世界;鲁迅在黑暗里著述《野草》,动摇了一个黑暗的时代;高渐离在失明后的黑暗里,继承好友荆轲遗志,以筑为剑舍身刺杀秦王;阿炳在永久的黑暗里,把苦涩的人生凝聚成如泣如诉的音符,让一曲《二泉映月》吟诉了人间卑微与豪
迈背后全部的苍凉与悲壮;而我也在黑暗里大胆狂想,藐视光天化日里的一切权贵,成就自己在这个无边黑暗里的主宰与自由。
今夜该是一个最真实的夜了。
黑暗象无限的浓墨倾入海洋,晕渗开去,晕渗开去,淹没了记忆里所有的不愿面对。甚至放下笔,抛开书,只让一支纸烟在手指间燃烧,告诉自己还活着。在这黑暗里,那烟头上的一星红光也是可爱的,一明一暗中,不会惊破夜的真实。那红光好象我的魂魄,游离在虚空里,连那升起的烟雾也被黑暗溶化了,所以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羁绊。
生命在宇宙里的渺小,在黑暗里并不成立。贫穷愚昧的阿Q,躺在黑暗里的破床上的时候,他远比他一直非常害怕的人物们强大。单这点上,
啊Q并不可笑,因为任何讥笑他的人也都在黑暗里曾经让自己无限膨胀过。只是当黑暗象一层戏装,脱去以后你是否能走出你的角色而已。
一声远处汽车的鸣笛,象一把无形的黑色利剑,把黑暗划出一道缝隙,而瞬间又弥合起来。我的手碰触到了一下椅子的铁扶手,冷硬的感觉滑过肌肤。我想生命是多么真实的东西啊。真实就象这铁的扶手,感觉到的是冷与硬。没有这夜那么可爱,让人感受到温婉而虚妙,空寂与无限。
有了光明,便有了真实,有了真实,势必有正与反,长与短,高与低,圆与损,当然便有了对与错。黑暗里一切有形都将消失。无形自然也便无限,无限自然自由,自由自然宁静。宁静才能蜕变,蜕变才能成就自我。成就了自我才能让有限的生命达到无限的价值。
一百年以后我
已经化做了尘埃;一万年以后地球可能不复存在。但是,如果宇宙间还漂浮着一颗尘土,我便敢说那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
岁月在我的生命里径流。读了许多的书,码下许多的文字,曾经的时光与生命凝固成黑色的画面。在这无边的黑暗里,这些早已失去形与色的生命痕迹象星斗一样在我的脑海里飞溅,更象夜的海洋里的航标灯或者渔火,悠远似虚幻;真切却淡然。
夜虽然是有限的,然而,夜衍生的黑暗和黑暗孵化的智慧是无限的。
所以,我爱这样真实的夜,更爱这样真实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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