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是一个很好的词语,一个充满希望、充满力量的词语,就像那复活岛上的凤凰涅槃一样。是的,你非常确定自己需要重生。
重生后的你,还是离不开母亲,离不开黑夜,你只是个婴儿床上咿呀学语的孩子,你的目光清澈得能看到鱼儿在游荡,能看到水草摇曳的身姿。
无须怀疑,你是自由的,是神圣的花开,不容亵渎。
有时,你安静地躺在屋里,母亲就坐在大门口认真地为你织毛衣,几许阳光落在婴儿床下,你努力的踢蹬着,小手在半空中胡乱舞蹈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母亲闻声走过来,满眼爱意地看着你说:“小家伙又不安分了。”
母亲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你抱起,你在母亲的怀抱里停止了哭闹,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母亲,你嘟着小嘴,“哦,哦,哦……”,乱叫一通。其实你是想和母亲交流说话的,你想和母亲聊聊你对黑夜的疯狂幻想,你想和母亲聊聊这个世界上那些可怜的流浪儿童,你想和母亲聊聊窗外那些温暖的阳光,你想和母亲聊聊门口那群觅食的蚂蚁。可是母亲听不懂你的话,你们之间有一个被人抛弃的黑夜在漫延、在生长。
你不想就此打住,你想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甚至想跳出母亲的怀抱,然后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泡上一杯云南普洱茶。你会特意扮成一个成熟持重的花甲老头子,缓慢端起印有青花的茶杯,然后停在嘴前,噘着嘴轻轻地吹、慢慢地吹。茶的香气和热气在空气中弥漫,你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子,像要即兴为母亲唱一段青衣似的。可是你并没有,你只是啜饮了一小口。茶香味在你的嘴里横冲直撞,和你的舌头打得难分难解。
站在远处的母亲看到你的样子,被你逗得捧腹大笑。你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又重新跳回了母亲的怀抱。母亲的怀抱才是你的避风港,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你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细嫩地肌肤吹弹可破。看着你肉呼呼的小脸蛋,母亲忍不住在你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你开心地笑着,就像屋外阳台上的那盆黄菊花一样灿烂。
没过多久,一丝倦意袭来,你缓慢地闭上眼,有些不情愿地睡了过去。母亲轻轻地把你放在婴儿床上,一边轻声地哼唱着你最喜欢的摇篮曲,一边温柔地拍着你的后背。你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黑夜,是疯狂的黑夜,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是黑色的,樱花是黑色的,房屋是黑色的,晒太阳的猫是黑色的,富士山是黑色的,亚马逊的热带雨林是黑色的,就连你头顶上的太阳都是黑色的。
你害怕极了,像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小鹿,完全找不到方向。此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害怕的情绪让你竟然心生出卖灵魂的想法。你心想,只要把灵魂和黑夜交换,从此就能在某个心爱的女孩心里乱撞一通。如此春风得意的事情,为何不去做呢?
转念一想,你马上意识到了出卖灵魂的严重性,灵魂是你生命的全部,是不容侵犯的人格尊严。倘若一个人没了灵魂,那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你想继续着自己的活着,你要大声地告诉天底下所有的人——我是活着的,而且会活得很好。
说完,你突然哭了,眼里的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你也不知道这些泪水来自哪里?可能来自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可能来自哈瓦那的渔船,可能来自马莲梦露的眼睛,可能来自两河流域的古巴伦王国……一切皆有可能。
慢慢的,你已经不在乎泪水来自哪里?是的,你试着放下。你咬紧牙关,指天画地地说:“我要做一个有灵魂的人间摆渡者,我要穿越五千年的中华岁月,我要站在五星红旗下庄重地宣誓——永远忠于国家、忠于自己。”
在一阵壮怀激烈后,你的心突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就像干涸的罗布泊,剩下的只有朔风和黄沙。你并不甘心,你要继续自己的心,你幻想着自己带领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开进黑夜。一切有关于黑夜的东西都在倒退、衰老,甚至死亡。你甚至想攻破古罗马帝国的城门,搂着异域风情的女子把酒言欢、吟诗作对。
想到这里,你停下了这有些怪诞的想法。你决定不做英雄了,自古英雄都是孤独的,而且没有一个不是以悲剧收场。不做英雄了,那做什么呢?做一个动物园里的长颈鹿饲养员,做一个手把手教小孩子写字的人民教师,做一个每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小屋里伏案写作的作家,做一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医生,做一个捍卫正义的人民警察……可是没有一个是你真正想做的,你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
“要不我还是做我自己吧!”做一个躺在母亲怀里无忧无虑的小婴儿。打定主意后,你的生活突然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你不再整日萎靡不振了,你拍着自己的胸膛向母亲保证说:“我要重新振作,我要冲破黑夜的禁锢,我要重新站起来。”于是,你每日试着强迫自己早睡早起,你试着放下潘多拉盒子——手机,你试着清晨和傍晚出去跑步,你试着骑着自行车去更多你不曾去过的地方,你试着阅读大量名著作品,你试着在键盘上写下你的想法。
有些事,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你没有足够的自我控制能力,你最终还是被自己打败了。你甚至怀疑自己患上严重的抑郁症,你悲欢,你自我否定,你情绪低落。你竭尽全力不去思考死亡的事,你要证明自己能完全对抗自己。有时,你的心理防线接近崩溃的边缘,你想站在波涛汹涌的大海边声嘶力竭的呐喊,你想用生命的一切去热情拥抱太阳。黑夜总是不给你这个机会,你被这个世界彻底地孤立了。
在没有母亲陪伴的日子里,确切的说在你不是个小婴儿的日子里,你的思绪总是漫步在无垠的黑夜里。黑夜里的你,有些焦躁不安,有些喜怒不定。无所事事的你努力告诉自己——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可是你总是走不出第一步,你知道,自己正在坠落,就像从悬崖边掉落的石头一样。你能清楚的听到耳畔的呼呼风声,像走过八百里山路后的母亲的急促呼吸声。
你想停下来,可是身不由己。你对即将掉落的地方一无所知,你的求生本能告诉你,你应该掉落在一面平静的湖水里,而不是掉落在一把日本武士刀的刀刃上。
叮咚一声,你掉进了湖水里,水花四溅,悠闲的鱼虾被你吓得四散。一只听到叮咚声响的山羊开始为你奔走相告,逢人便说:“叮咚来了,叮咚来了。”听得大家一头雾水。“叮咚来了”这个消息开始在森林里、湖水里传开,大象、狮子、老虎、野兔、鳄鱼等动物都闻讯赶来,它们是为“叮咚”而来。就连蜜蜂、独角仙、蜻蜓、蝴蝶、蚯蚓、蚂蚁、蚊子等昆虫也来了。湖水里的鲫鱼、鲢鱼、蝌蚪、草鱼、黑鱼也浮出水面,探头看热闹。
掉入湖水的你拼命游,拼命游,终于上了岸。此时的你筋疲力尽,像一条露着肚子的死鱼躺在岸边大口喘着粗气。动物们都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你隐隐听到有声音说:“快看,这里有一个人类婴儿,如果我们修建一个人类动物园,把他关进去,收取门票,供大家参观,一定能大赚一笔。”
大家齐声高喊:“是时候反抗猎人,反抗人类了。”从他们的声音里,你能听到大仇得报的感觉。
其它动物都一致赞同。甚至一只可恨的蚊子还趁机停在你的额头上吸血,只有好心的长颈鹿埋下头用舌头舔着你的脸庞。这时,鳄鱼张开大嘴威胁你说:“小子,快交出你身上的小鱼干,如果不从,本大爷就让你见识下我的死亡翻滚。”
你被吓得哇哇大哭,眼里流出了区别于鳄鱼泪的泪水,大家突然觉得你有些可怜,都心生恻隐。你被大象用鼻子轻轻卷起,老虎给你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叮咚”,狮子教你怎样捕猎,鬣狗教你怎样喝水,蜘蛛教你怎样攀爬,蜻蜓教你怎样飞行,蝌蚪教你怎样游泳,螃蟹教你怎样走路……
一群可爱的土拨鼠给你送来了一根新鲜的胡萝卜,只有山羊最懂你,它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羊奶,你一饮而尽,舔着小舌头。你抬起头,心怀感激的看着大家。
未完待续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十八日于成都,竹鸿初
【散文随笔】黑夜狂想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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