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垂杨系画船

横塘

【宋】范成大

南浦春来绿一川，

石桥朱塔两依然。

年年送客横塘路，

细雨垂杨系画船。

范成大是苏州人氏，

横塘在苏州西南，

彼时苏州人送客远行，

往往送到横塘分别。

“南浦春来绿一川”。

诗里的南浦自然就是横塘。

南浦这个意象，

出于南朝江淹名赋《别赋》:

“春草碧色，春水绿波；

送君南浦，伤之若何。”

南浦意象自此固定下来，

泛指水边的送行之地。

范诗人用这个意象，

既开拓了诗境，

把江赋中春天水岸边浓郁清净的春色带入诗中，

又在情感上叠加了别理的惆怅，

还避免了与第三句中横塘一词的重复，

看似用笔寻常，

其实暗含匠心。

春天里，

草木葳蕤，

鸟语花香，

哪里都是碧生生鲜嫩嫩的风景，

无处不是风光宜人，

让人神气清爽。

然而，

横塘的春天毕竟是横塘的，

范诗人描画家乡的春天，

自然驾轻就熟，

随意点染几笔，

就是一副独特的横塘春色图。

春来了，

几乎是同时，

横塘的山山水水遍绿了，

芳草满川绿满川，

水边的蒲草也绿了，

随着水波左一下右一下地柔柔飘摇。

新涨起的春水清凌凌，

绿山川绿田野绿草木都倒映在水中，

一江春水，

一江碧色漫漫流动。

万绿丛中，

只有石桥、朱塔如旧。

朱塔的颜色更新鲜了，

好像为了迎春新涂了漆，

亮亮地泛着朱光。

石桥却还是青灰的陈色，

似乎有了年岁，

其实陈的恰好，

桥也不知哪辈子横在了这里，

寒来暑往，

经年累岁，

方便了无数的百姓，

也不知在今后的漫长时光里还继续为多少人服务下去，

石桥实实在在牵绊着一城人家的生活。

范诗人单拈出石桥、朱塔入画，

深得用色、层次、结构之法耳。

一副画，

满卷绿色，

忽然一抹朱红，一抹青灰，

变化出来了，

层次也出来了。

朱塔必在高处，

石桥必在低处，

结构也很分明。

说人诗中有画，

莫如说诗家胸中有画。

“细雨垂杨系画船”。

画卷的主景最后推出，

垂柳依依，

画船仍系，

细雨绵绵，

主客二人依依不舍，

迟迟不能结束话别。

柳条如系，

似乎也要牵住离人的手臂，

春雨虽然轻柔无比，

岸边人的衣裳也慢慢湿了，

叮嘱、祝福、凝望，

情深意长，

也只在这春雨中水边罢了。

言近旨远，

语淡情深，

情谊的分量便在这不动声色里，

见之，

感怀不已。

年年送客如是，

可见诗人的性情，

朋友多，

情感好，

心肠热，

与范成大这样的人交往，

应该是颇愉快的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