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的作品,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也没有激情澎湃的生命个体,他总是在平凡的市民中截取很平常的生活片段,通过对人物内心活动的细致描述,在细小的摩擦中引人将视线跟踪到底,却在至关重要处戛然而止,让人意犹未尽、叹惋不止,又思绪无限扩展。
川端文学故事总是在淡淡的、舒缓的、充满哀伤的氛围中娓娓道来。他的许多作品里都笼罩着战争的阴翳,在战争创伤中,追寻与哀悼逝去的美丽,在情感有些变态的人物身上,寄存这种哀愁和凄怆。舒缓的笔触、淡淡的氛围,最平凡的人,最平常的琐事,平静的生活,平淡的美好却总隐藏着一种沉重的悲哀与感伤基调。
《美丽与悲哀》中,55岁的大木年雄对24年前的恋人上野音子的放不下,是因为一种负罪心理的牵绊,也是对纯真爱情与纯洁少女的缅怀与留恋;音子的容貌、气质、初恋、工作,都是美丽的化身,大木年雄在对这种美的想往与打破美的愧疚中,仍然执著向往着音子的美;庆子对音子变态的爱是缘于对美的追求和痴狂迷恋,使得她的存在成为一种极端,毁灭自己,也要保护美的存在。
《山音》中62岁的尾形信吾对儿媳菊子梦幻般的爱,固然由于菊子的温柔美丽与贤淑,更是尾形老人对美丽妻姐的不曾得到的爱情的嫁接。年少时不曾实现的梦幻经过妻子这个存在媒介而持续一生,最终投射在儿媳菊子的身上。修一对漂亮的妻子置之不理,却泡在情人绢子的怀里,与其说是男人的花心,不如说是借助同样是战争创伤者的绢子来麻痹自己那受伤的心灵。经历过战争创伤的人无法走出战争的伤痛而平静地活在今天!昨日的自己已死于战争,今天的自己仍旧无法平静和安宁地新生!绢子对修一疯狂与执著的爱,是战争寡妇疼痛与悲哀的深刻体现。并非不知道第三者的可耻,也不是不知道菊子的善良,只是战争之伤难以治愈,她更懂得什么事痛苦和不幸!哪怕与修一断绝关系也要生下孩子,是缘于绝望已久的内心因为新生命而燃起的一点生存意义和生之希望。战争让她成了寂寞和绝望的未亡人,死亡就是绝望,她深刻体味到了,所以对这个新生命,这个绝望之后的希望,她无比珍视。
《湖》里的中年男人桃井银平畸形变态的思想和对美丽女子莫名其妙的跟踪,都缘于一种生命无常的悲凉情绪。战争夺走了朋友们的生命,最好的朋友西村也阵亡了,而他,却活着回来了,并当上了学校的老师。战争的残酷和伤痛烙在心底,活着的银平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曾经之美的瞬间消失把他困在对美的一种饥饿状态中。他跟踪着漂亮并充满神秘气质的女子,并想象着怎样杀死她们以及那死亡的美态。湖象征着人的心灵,或明澈,或阴暗,女子象征一切美好的事物。银平从湖水里观望自己丑陋的脚,在嫌恶中想抓住永远的美丽。大凡作品中男子追逐或等待女子的出现,总会发生浪漫的爱情故事,但川端却安排主人公的三次跟踪都无果而终,这暗含着桃井的自我在战争中的消失,桃井虽生实死,也暗含着作者对战争的否定。经历战争创伤的人无法若无其事地坦然生活在战后,战争的阴影和伤痛使他们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他们的心灵里只有昨天和此刻,没有明天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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