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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孟秋，我和父亲从羊角山上下来，走一截青石铺就的小径，又是一截陡峭的羊肠小道，少有开阔的平地。四围群山连绵起伏，草木葱笼，知了声声唱和，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清香，山是如此寂寞冷清，我只觉得心中惆怅。
羊角山是我爷爷的家乡，我从未见过我的爷爷，总觉得他就在羊角山的深处等我。可是，在那里，除了那幢很大很大的木式楼房，长满绿苔的天井，苍翠青绿的竹林，还有那些伸向天空的参天古树之外，我连爷爷的影子都找不到。
只因人在山中，我早已失去了辩别方向的能力，只能跟在父亲身后，一路追赶。
闷热的风在耳边拂过，阳光从参天古树的枝丫间透过来，我只觉得口干舌燥，两腿发软，我终于看到山凹里有户人家，“爸爸，我要喝水。”
父亲停下来，“山上的水都难喝，你就喝茶吧！”
我看看他手里的玻璃茶杯，片片茶叶起起伏伏，像盛开的黄绿色花朵，我想象着它的苦涩的味道，无力的摇头。
我无精打釆地看向前方蜿蜒曲折的山路，一个小黑点慢慢移上山来，待他走近，他有些腼腆地看着我，有些诧异“小卉，你去了哪里？”
我无视他的问话，甚至看也不愿看他，低下头和他擦肩而过。
他叫春来，曾是我六年级时的同桌，有一天阿勇找到我，轻轻说了一句，“春来说，他喜欢你！”
这句话把我吓得慌了神，从学校的小山坡上冲下去，一路跑回了家。
是的，我是我父亲的女儿，骄傲得把所有人都没有放在眼里，我甚至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害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然而，什么也没有，他不敢和我说话，而我，也从来都不看他。时隔多年以后，有一次在厂里帮包装部打包装，有个男孩子气愤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说，“尽管你装出礼貌又友好的样子，但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气愤又忧伤的样子，让我突然想起了春来——在我十二岁那年，通过阿勇表白我的男生，在时隔两年之后又与我重逢，又受到了我如此无礼的对待，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父亲突然停下来，指向远处的村落，“小卉，你看，这里是我们村的砖厂，那里是五龙，那里是安碌……”
他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君主，目光深沉地指点江山，然后，他话峰一转:“小卉想过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吗？”
我看向远方被大片农田环绕的白墙青瓦的村庄，心里有些迷茫，“至少……至少是要比我厉害的人！”
我父亲沉默不语，继续前行。
那晚的黄昏，我们终于下了山，到山脚下的水电站讨水喝，林叔叔是那里的站长，也是父亲的战友，帅气又风趣。我拿了水瓢在桶里舀水喝，喝了一瓢又一瓢，林叔叔打趣道:“小卉是打算将我们发电站的水都要喝干吗？”
我讪讪地笑着，走到门外等父亲。门外的发电站如此静寞又宏伟，流水从山脚处冲过来，翻起白哗哗的巨浪，轰隆隆地如涛声一般绵延不断，让我只觉得新奇，觉得震撼。
我们顺着水流的方向回到家，母亲打来热水给我洗澡，我坐在澡盆里，昏昏欲睡，在母亲的惊呼下爬上了床，“妈，我再也不想去羊角山了！”我咕哝一句，进入了酣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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