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世界遗弃的人》

第四节  等一个人面馆

高速公路上因为一场车祸堵了车，月到达云海市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钟，陈溪的家里早已空无一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长的时间，他并不着急，于是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一家面馆。

路上，鞭炮声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独有的味道，云海市是座小城，对于鞭炮的燃放问题管的很松，而在不堵车的情况下，只有三个小时车程的白泉市，却已经全面禁止鞭炮的燃放，住在白泉市的两年时光，让月有些忘记新年是要放鞭炮的，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忘记昨天是大年三十吧。

面馆很冷清，不，应该说，面馆里除了那个在柜台前抽烟的老板外，没有任何一个顾客，毕竟今天是大年初一，亲人难得相聚的日子。

“老牛，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人？”

月走到柜台前，笑着问道。

“哼，你不也是一样，楚莹呢？那小丫头跟了你几百年，都是形影不离的，今天怎么不在？”

老牛看了眼这个老熟人，满是横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他笑起来很恐怖，所以他为了不吓到那个人，就再也没有笑过。

“进食去了。”月拉了张椅子坐下。

“进食？你让她喝活人血？”老牛有些意外，“你的原则呢。”

“原则？”月轻轻地摇了摇头，“供血的人是自愿的。”

“看来我真的老了。”老牛吸了口烟，吐出烟圈，“当年看到僵尸，人类都是玩命似的跑，要么就想尽各种办法来杀掉，现在竟然会有人愿意主动供血。”

“你也该出去走走了。”月看着他，“人类之中有一些奇怪的信仰，那些人喜欢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他们觉得那样会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有病吧。”老牛简短地评价道。

“不，我倒是很欣赏那种人。”月微笑着说，“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这是所有生物的共识，也是本能，但人类却能够逼迫自己反抗它，你不觉得很伟大么？”

“我觉得是有病，你是不是活的太长了，也想体验下死亡是什么感觉？”老牛瞥了他一眼。

月怔了怔，笑道：“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我还真的想试一试，你难道不想试试么？”

“你这个怎么都死不掉的怪胎就会说风凉话，我还有要等的人，在等到她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老牛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前几天卫生局的人来我这了，说是要看证件，你说我都是几百岁的牛了，唉……不提了，人类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月问道：“解决了么？”

老牛摆了摆手：“花了点钱，解决了，不提那事了大过年的，我先给你整碗面，弄几个菜，我们叙叙旧。”

月没有拒绝，不多会儿，两碗牛肉面和几碟小菜就上桌了。

月尝了一口面，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你明明是只牛妖，为什么会做牛肉面呢。”

“成了妖的牛，就不再是牛了。”

“不是牛是什么？”

“是妖。”

“想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你明明看上去只是个人类，为什么不会死。”

“我们为什么要为想不明白的事情烦恼呢？”

“你贱。”

“你为什么一直在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呢？”

“我贱。”

这是月跟这只奇怪的牛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两个“贱人”就那样在短短的几句话里熟识了。

老牛看到月在傻笑，不禁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尹缪近些年回来过么？”

“没有。”老牛吃了口菜，“据说他在调查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月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老牛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给月看了张图片，那是一个古怪的图腾，手掌大小，不知什么材质，岁月的气息透过图片便可感觉到，令人不舒服的是图腾的内容——眼睛，无数只密密麻麻的眼睛缠绕在一个巨大的眼睛上，每个眼睛的瞳孔里冒出尖刺，仿佛一只由眼睛组成的刺猬。

月郑重起来，这种怪物，他从没有见过——要知道，他是远在人类常识里的宇宙诞生之前就存在的生物，那么古怪的东西，如果真的存在过，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要么那种怪物比他还要久远，要么那种怪物来自他未曾到过的黑暗深处。

“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由妖怪和人类组成的邪教里找到的，他们生吃自己的后代，并且毫无理由的虐杀无辜的生命。”

“是这个图腾导致的？”

“有一些关系。”老牛心有余悸地说，“如果不是‘蚀骨’斩断了它与我们的联系，我想我们现在恐怕都会成为那个邪教里的一员吧。”

“如此特别的图腾……”

联系到秦瑶所述的奇怪事情，月越发感觉事情不简单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悄悄展开。

“对了，陈溪说如果你来到这里，就让我把这份文件交给你。”

“文件？”

月有些惊异。

老牛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道：“微信发你了。”

月看了看那个牛头图标的联系人发来的文档，点了点头道：“收到了。”

随后他打开文档，里面是一些人员的信息，在那里，他发现了秦瑶的父亲，文档最后有一行文字，大致意思是陈溪因为那个古怪的图腾开始研究起古代文献，经过抽丝剥茧的探索，她找到了一个名叫‘甘卡帝国’的古文明，从那里她找到一则寓言——“旧世界的神祇将借由永生的躯体降临于世，引导愚昧的生灵前往极乐的天国”。

月皱了皱眉，继续看下去，得知秦瑶的父亲所属的协会——人类未来研究学会，早在陈溪之前，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文明，并且找到了遗迹，在遗迹中，他们得到一罐黄褐色的液体，经过研究，那些液体可以完美将细胞改造成不会衰老，不会分裂，却活力十足的全新细胞，那些细胞的各项参数完全不符合“科学”的标准，但却是真实存在，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决定成立“人类进化项目组”，想借由这些古怪液体的力量，实现人体的永生。

后来不知何故，投资人撤资，研究人员逐个消失——彻底的消失，就像秦瑶的父亲一般，被所有人遗忘。

然而这个世界是公正的，只要某个人曾经存在过，那么就一定有办法找出他曾经存在的证据，陈溪经过不断的探索，终于将拼图找到一部分，然而这一部分，似乎确只是背后秘密的冰山一角。

“旧世界的神祇……那个‘旧’，有多‘旧’？能够古老到我闻所未闻的世界……我……来自那里么？”月不禁想道，“这也许是我解开自己来历的一个机会……不过首先要找到秦瑶的父亲，他是这件事情的关键……嗯……差不多秦瑶那边，也该出事了吧。”

“怎么了？”老牛看到他在发呆不禁问道。

“你看过这个文档了么？”

“没有，我只在乎我在等的人。”

月尴尬的笑了笑，道：“谢谢你的面，我想我应该走了。”

正当月走出门的一刻，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月！瑶瑶家来了好多坏人，我能不能把他们都吃了？”

“喝血上瘾了吧。”月宠溺地说道，“那些人死了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你放肆一次吧，不过记得给我留个活口，我需要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用不着你提醒，你是在怀疑我的自制力么？好歹我也活了几千年！”

“好好好，大年初一，是放松的日子，你好好玩吧。”

“月！”

“怎么了？”

“新年快乐！”

对面的楚莹仿佛喝醉了似的，放肆地笑着，隐约可以听到受害人悲惨的叫声。

默默地摇了摇头，月挂断了电话，回头看了看老牛，道：“还有骨血丹么？”

老牛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瓷瓶扔了过来，道：“你自己也学着炼丹吧，那么长的生命，不学点东西，可惜了。”

月接过瓷瓶笑了笑：“我懒。”

随后走出了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