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3/16
麦穗空的时候,麦子长得很快,麦穗骄傲地高高昂起,但是,麦穗成熟饱满时,它们开始谦虚,垂下麦芒。 ——蒙田 《蒙田随笔全集》
和人生某一时期的分别,大多发生在六月。
有一年的六月,我和坚白、大剑在学校东门附近的一家网吧打游戏消磨时间。
我们一如既往的毫无默契,连对面辅助看见我们都像赶猪一样狂追不放。
我方水晶毫无意外地破碎之后,坚白看了看他第一个光明正大买的手机,对我们说:“走吧,要拍毕业照了。”
我们几个走了出去,轻车熟路地翻墙回了学校,向操场走去,那里有一群人,和一个大大的梯形铁架子。
“咱们不是毕业了么,为啥还要翻墙啊?”
大剑突然来这一句。
“……”
管他呢,我们站在了铁架子上,听着班长喊的口号,露出傻兮兮的笑容,在闪光灯狂闪过后,班长又双手一举,“毕业了大家也不要乱,先回教室,校领导有话要说!”
是啊,毕业了。
那谁还管你呢,我们三个径直进了操场边的小卖铺。
我们叫小卖铺的大叔给煮了最后一次方便面,之前的三年里,每次出早操我们都躲在这里吃泡面。
大家都住在县里,但我家最远,他俩执意要送我到家。
站在我家楼下,坚白像根据地首长一样紧紧握着我的手,一边上下使劲地摇一边喊道:“苟富贵,无相忘啊。”
过一阵子他就要被家里安排去当兵了,大剑则和我一起麻木的等待不知会从哪个城市来的大学录取通知。
别人的高中毕业大都抱头痛哭,流泪赌誓,挥着手臂一起唱《朋友》。
我们也知道以后再见的机会很少了,但就是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就好像明天依旧可以把对方喊出来吃饭,然后溜到网吧锲而不舍地坑别人。
这种冷漠,我自己也很吃惊。
我问大剑,大剑挠挠头,“非要哭么?”
可是等我回家之后,深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离别的悲伤才汹涌而来。
原来如此啊,真正感到离别时,是半夜醒来那空荡的迷茫感。
后来我去四平上了大学,大剑远走浙江求学,坚白成为了一名海军战士,有时我自己在偌大的校园里走着,会突然想起他们,我们从“死党”变成了“很熟的朋友”,没有了当年在一起厮混时的热血,我学会了告别,也终于明白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曾经引以为豪的胡闹岁月,也是一瞬间逝去的。
分开后,他们也和我讲过很多他们的故事,我想各择其一记下来。
这样等哪天我突然想起并担心他们的时候,我还能看到这点文字,想起他们没有我也能活得凑合。
— 故事BY大剑 —
大一下学期,我在学生会谋得了一个小小的差事,交到了几个好朋友,认识了对我很好的部长学哥。
有一天早上起来,头疼欲裂,昨晚女朋友闹分手,折腾到很晚才回寝室,应该是着凉感冒了。
可是这天早上要去给系里的活动布置会场,对我很好的学哥,还有其他朋友都去了,只差我一个人。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到了会场,浑身乏力,感觉那些彩灯拼成的字都在飞。
学哥叫我去和他搬舞台上的音箱,我走过去和他一起抬起了那个特别大的音箱,刚走一步,舞台上的一个塑料袋绊了我一脚。
一个趔趄,只感觉天旋地转,一下子就摔倒了,然后就听见了学哥压抑的痛苦呻吟。
我爬起身来,一面向四周花容失色的学姐们道歉,一面赶紧把学哥扶起来。
我看到学哥紧紧捂住的手有血流出来。
学哥的手被音箱金属的边角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肌肉向外翻了出来,长长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我跟你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奇怪的是,竟然一点也不慌。
我向会场负责人说明情况,然后带着学哥去到最近的医院,戴眼镜的医生用带弧度的针,一下一下地缝合了伤口,我去给学哥办了手续,交好了费用。
尽管学哥说并不怪我,但我也很愧疚,主动承担了学哥的医药费。
“阿镜,你知道的,以前我还是那个惹祸了不敢承认,要你们顶包的怂货。现在我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大剑如是和我说道。
虽然我们的交谈只是通过微信实现的,但他的语气,已经让我知道,网络那一边的大剑,已经不是我们以前说的那个小怂货,他那个又怂又爱作死的青春,也不再了。
“成长”这样的话题,没有那么的文艺悲伤,就是学会独当一面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厉害。
— 故事BY坚白 —
在舰上服役,我爸我妈离我有上千公里。
生活条件也还行,就是每天都对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海水,能把人憋疯,和我们以前看的《加勒比海盗》里的海盗一样,上岸的那几天,简直是我在舰上活下去的动力。
靠岸的前一天晚上,我激动得睡不着觉。
我想去火锅店大吃一顿,想在没有海浪摇晃的大床上睡死,想去各种的玩。
换作刚当兵那年的我,一定这么去做了。
可我妈给我打了电话,说帮亲戚家的孩子上大学,借了两万块钱出去。我妈没说别的,但是我第一次察觉到我妈对我说话的语气中,有了对金钱的窘迫。
挂了电话,走到火锅店门口,想了想还是算了。我也没有各种的玩,去银行把津贴都给家里打了过去,然后直接回宿舍睡到了下次出海。
过了两天,我妈来了一通电话:
“咋还往家里打钱了呢?”
“我在舰上又用不到,给你们用呗。”
“妈有啥用钱地方啊,都给你存着。”
坚白对我说:”今年是第三个年头了,快要退役了,等我回去就带着专业的钱做点小买卖。我妈和我说话时,不再有那种窘迫,我就比自己在外边疯玩还开心。“
能和坚白联系上,是很不容易的,这个故事是坚白断断续续的在几个晚上,偷偷用手机给我发来的,奔波在外,吃了苦的坚白,不动声色地成了一个大人。
回想那个怂恿我们和他一起,背着爹妈逃课去玩的坚白,已经很陌生了。
— 写在最后 —
其实,“青春”、“逝去”、”成长“之类的词,被我时常挂在嘴边,还是我初中非主流的中二时期才会做的事。
现在也依然觉得,这些个词语,以我在校大学生的身份说出来,有点矫情了。似乎只有被工作削弱了血性,被房贷磨没了棱角的前辈们,才有资格说“成长”吧?
小时候,成长的是身高。
那时的我们会靠着门框,悄悄地踮起脚,让妈妈用铅笔在头顶画上一条代表着“长大”的横线。
当妈妈给你画线时,也踮起了脚,你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成长了。
后来你才知道,成长不是身高,而是年龄。
只有过了18岁,你才可以在一群小屁孩羡慕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出入网吧。
在18岁生日那天,你对着爸爸妈妈大声宣布,“我长大了”。你的爸爸甚至还会给你浅浅地倒上一杯酒,或者你的妈妈会把她宝贝的隔离霜分享给你。
如今你才明白,成长不是身高,也不是年龄,它是更复杂一些的东西,是独立,是节俭,是责任心。
也是些别的什么。
以前看过的一句话,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以前小时候我们都拼命的想长大,觉得长大可以拥有自由。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却发现,那些看似自由的,没有一样,不是束缚。
我想,现在我们想要长大,是想在生活给我们束缚出一个死扣之前,拥有足够踹倒他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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