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境(四)
一一浅议宋洁小说《毛河秀子》
曲赣江
宋洁善于琢磨文字，写的却不多，只是放在心底细细推敲，如秋天的雨，冷不丁飘落一场雨，抽枝的绿萝便疯长几片茁壮的叶。被张编敦促时，偶尔写一两篇，也冠冕堂皇地来一句:忙，要给学生上课，没时间写。也对，老师不把教书放第一位不如回家卖红薯。不声不响琢磨出一篇小小说《毛河秀子》，惊艳，宛若明月当空星辰失色。
小说《毛河秀子》开篇不敷言，秀子在剁椒，被椒的辛辣呛出泪了，取毛巾擦泪水，“无意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不好看，真不好看，黑黑的脸上还有几颗褐色的麻子。”这时，叙事留给人两种可能:一是继续剁椒的锅碗瓢盆之事，也能成篇，却落入俗套，难以出彩；一是写秀子这个人，不同的人生轨迹，能成就文字的可读性，同样，也存在一个问题:和平年代，平凡生活，如何抓住读者的眼球呢？
宋洁虽是英语教师，主修却是心理学专业，很会抓住人心理，继续递进语境“那年轻时候呢？年轻时候也不好看，秀子知道自己不好看，也从有存第一次看见她时的神情就更知道自己不好看了。”叙事自然流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瞬间抓住人心。
小说到这开始挠心了，宋洁尤嫌不够揪心，继续渲染递进“邻家大根子第一次和他媳妇见面的时候眼睛跟打弹珠一样的，弹开马上又找，找到眼睛又弹开。但是有存看她就像看一面墙，一棵树，菜园里的一棵洋柿子，看最惯常看见的物件一样。”没有比熟视无睹更让怀春少男少女心痛了。作者没用一个直白的痛字，连洐生的痛意都没有，而是“一面墙、一棵树、菜园子里的洋柿子(番茄，又叫西红柿)”把这种内心隐痛刻画得淋漓。秀子都不如弹珠吸人眼球，该是多不好看啊！全文不在描摹秀子面貌上多做敷言，而是借物喻衬，用景境烘托，让人会意，让秀子深入人心。这需要高度的文字表达技巧，远胜于寻常“嫁出的侬回门的客”的直白。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村里适龄又当婚的男女就剩下他们俩了。”手心手背，都是娘的肝尖儿，“山里的女子不愁嫁”，可秀子为了照顾哥嫂的两个孩子和身体不好的娘，耽误婚嫁了。秀子娘上场了，私下娘俩一起时娘心痛地抹泪，三言两语绘出嫂子的尖刻，便有了籍由骂秀子，人老成精，却是司空见惯的、老人处理家庭矛盾日常做法的立体还原。
人物心理的真实，不仅存于秀子烧火时，带侄子玩捆烧松枝的游戏，醅豆腐多挖一勺猪油。当秀子娘通过三借:借棕叶、借锥子、借鞋楦子，“终于借来了一个消息：有存他爸正月里来帮秀子奶奶看看坟地，当然有存也会来。” 秀子娘的良苦用心昭然若揭，所有的借都是一个由头，给秀子物色对象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存来了，不好看的秀子“打招呼时从有存的眼神里就看出了他没有那个意思。”不仅道出了生活真实，更道出秀子内秀的敏锐。于是小说最出彩的部分:炒腊熏猪耳朵、煮豆腐的细节发酵愈发凸显:
“切菜也有了点妈的意思 ”“切盘子切的很讲究很文气”“猪耳朵快活的‘刺啦’一声叫起来，然后就和大蒜、青辣子搅到一块在铁锅里蹦起来。”“放了一小勺猪油，想了一下，又狠狠挖了一大勺。” 借叙事借灶台忙碌，把秀子对婚姻的渴望之情渲染得纤尘毕现，而不是简单写秀子如何想，拴心先拴胃，终于“有存不好意思的吃了第四碗，鼻尖沁出了小小的汗珠，吃完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门槛上给两个侄子喂饭的的秀子。”从陌然无视到看了一眼，水面上有了一圈涟漪。“临走时，秀子妈又挖了一罐子剁辣椒给有存爸带着，说是今年秀子做的多。”精准描述，不过于渲染，老人不明夸秀子，而是若有若无凸显秀子和秀子的心灵手巧，智慧！
“后来的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真的不算短，哥和嫂子见了面后第二天媒人就进了嫂子娘家的门，这个月秀子做了好些不一样的梦，有时候醒来眼角还有点湿。后来好消息还是伴着拖沓和不情愿登门了。”好一句拖沓和不情愿，伴着期待伴着几缕酸涩，日子如期而至。秀子是个好女子，“秀子还在按妈的方子慢慢的揉辣椒。”“秀子不停的看到以前……日子好像就在这几个人之间酸来辣去的跑掉了。”“两个闷嘴葫芦一样的人过日子就像在稻场扬稻的声音一样，沉闷的很。”婚姻平淡，恰又注定了秀子和有存情感随日月绵长，真实，感情如焐冰化水，功到自然成。
“隔壁打牌的声音很大，但是有存觉得自己好像在另一个世界，剁辣椒的香味已经缠了他几十年，但是今天好像香味才从鼻孔里钻进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他躺在床上，把手机里刚换的两千块钱也转给了秀子，又加了一句话：过几天送儿子去一中报名，顺便到县医院找个医生看看你的鬼爪子。”这段描写貌似寻常，并不寻常，沉闷的生活如久于阴沉的天空，刹那间光照大地，蓬勃生机，秀子和有存终于从婚姻走向爱情。“” 秀子妈讲的对呢：揉辣椒不要怕冲眼鼻，前面愈流泪后面愈香呢。”一句结束语，既首尾呼应，又道出生活真谛。
文字是不会撒谎的。小说《毛河秀子》展现了宋洁对文字的用功和成绩，也喻示着光慈文学有了自己的文学新生力量，蓬勃生机，可喜可贺！
祝宋洁老师持之以恒，创作出更多优秀作品！
2020.8.27.于皖西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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