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

打麦

麦子从地里割回来，还要完成打麦。打麦就是将麦粒从麦穗里剥离出来。

现在的割麦机一次性开进麦地里，割麦，打麦一次性完成。但是，在二十年前，割麦，打麦，主要靠人工。打麦的办法，先是将麦竿摊在麦场上，用带电的碌碡碾压，或者用牛拉着碌碡在麦场上碾，这道工序叫碾场，是一种打麦的程序。

后来，村里有人家购买一台机器，从机器的入口将带着麦穗的麦竿不断地塞进去，机器在哐啷哐啷的叫声里，从机器的肚子底下刨出麦粒，从机器的屁股位置吐出麦苋。但必须有三拨人，来伺候这台机器。

打麦

机器是电动的。机器工作起来，可以彻夜不停。这三拨人，必须分几班，轮换着上阵。这台打麦机器每年夏收时节格外红火，家家户户都去预订打麦的次序。机器安放在麦场上，各家的麦垛分布在四周。因为机器开动以后，必须将劳动力集中起来，合作互助才能完成各家各户的打麦任务！

我也曾经加入到机器打麦的三拨人中间。我将麦捆从麦垛上堆在机器的入口处，以便守候的壮劳动力在机器开动后，接连不断将麦穗和麦杆送进去，不能太多，不能太少，就像给孩子喂饭一样。机器口的上方，挂着一只200瓦的灯泡，灯光照亮麦场，照着围住机器的人们。灯光里，升腾起麦草里飞出的尘土，灰蛾，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飞虫。劳作的人影和麦子，闲逛的尘土和飞虫，将整个麦场忙乱成一幕电影似的景象！

打麦

我不能成为打麦场的电影主角，但是，我却似乎很活跃很想夺取主角的位置。我在打麦机的入口处卖力起堆放麦捆。我发现机器的肚子底下的麦粒越积越多，又跑去用耙子将麦粒刨出来，刨到麦场中间，尽量堆成标准的圆锥体形状，并且想用数学知识计算出它的体积来。我不喜欢去机器的屁股处，麦苋从那里涌出，灰尘从那里涌出。母亲用木杈将麦苋刚刚挑离机器屁股，又有一大团的麦苋像牛粪一样堆起来。

我看见母亲在忙碌，必须帮她尽量将涌出的麦苋挑离。麦苋还要在场畔摞成一个面包形的麦草垛。这个摞摞技术不好掌握，并且越摞越高，越高越难。父亲承担这个麦苋摞的工作。木杈将麦苋送上去，父亲将麦苋踩在脚下，用木杈将麦苋刨平，保持四角平实，不留空隙。我站在地上，看父亲在麦苋落上越摞越高，越站越高，须仰面才见，才发现此时的父亲很伟岸很高大！

打麦

晚上忙活到早上，合作互助的几户人家将打麦的农活忙完了。天色大亮，麦场上有几堆麦粒，边上是几个麦苋落。打麦机已经转场了。麦场静悄悄的！累了一夜的我，就睡在麦苋落的旁边，直到太阳晒得屁股疼才醒啦。太阳底下，麦粒已被父亲摊在麦场上晾晒。我眯着眼睛看那一片金黄色的丰收的麦子，顿时感觉到非常的满足！我被委派的工作就是在场畔的阴凉处看管着，等到太阳升到头顶，要光着脚丫用木锨将麦粒翻动几次，以便晾晒透彻。

当头太阳高照，我在头上盖一顶草帽。将木锨插入麦粒，麦粒在木锨和地面之间发出清脆的叫声。我听着叫声翻动麦粒。麦粒都是我的臣民。我像一个帝王似的，统领着麦场上的臣民。麦苋落就是我的皇宫。草帽就是我的皇冠。我十分骄傲。我在我的麦粒拥戴下，享受我的麦场幸福生活。

打麦

多少年之后，我有幸跑到城里去。有一天晚上，城里有一个青年缙见我这个麦场上长大的王子。他问我面粉是怎么来的？我给他从秋天播种，夏天收获，割麦，打麦，晾晒麦子，再将麦子卖给粮站，麦子进入面粉厂加工成面粉。城里青年睁大眼睛，充满迷感的看着我。他，怎么能明白呢？他惭愧地说，原来面粉并不是面粉厂制造出来的啊！

其实，当生活越来越现代化，生活中的原始之美越来越减少，惭愧自然而然就愈发地呈现出来。当面粉真的从面粉厂制造出来，反观我的打麦故事，自然有很多青年睁大迷惑的眼睛在看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