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太乙峰,徜徉林泉间,行走溪河旁,王维脱去尘嚣,心无挂碍,变得越来越澄澈清明。”作者精准地绘出诗人的闲适自在,一个人行走在路上,看“漠漠水田飞白鹭”,或林中长啸,或临风听蝉,任松风解带,不问浮云变幻……
其实平时也总爱“兴来每独往”,独享“胜事空自知”,一份独处的欢喜和愉悦。仄径香幽,随一脉涧水悠游,苍石丹岩,翠苔青蔓。简直不敢直视,眼睛怕是要盲了,这山中的水太清,清得尽现水之灵魂风骨;这山中的水又太幽,叮叮咚咚,恰似远古之水,透着神秘的古意。而这清与幽,竟将生命荡涤得如此干净通透,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洞穿人的五脏六腑,直抵灵魂深处。随之而来的,是一缕润润的若有若无的幽香,是涧畔溅湿的幽兰,山蕙,香蒲,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野花,软绒绒的翠苔间水气氤氲弥漫,涧水也被染绿,这香被清冽的透着古意的山泉水浸润着、氤氲着。呼吸着这迷幻般幽香的空气,感受着无声胜有声的空谷禅音,真的会心醉神驰,飘飘然欲羽化而登仙。
此时屏住呼吸,还能听到一种声音,浅笑盈盈。不是风声,不是水声,不是人语,莫非是花语?是花香与涧水的浸洇、缠绵。非常喜欢古人诗里的意境:“道人缘虑尽,触目是心光。何处碧桃谢,满溪流水香。”真的会“满溪流水香”吗?再刻意细嗅,何来流水香?却是有缘人的心香一瓣,飘落性灵的溪流,而漫溢出来的心香,是自然界的花香沁入诗人的肌肤;是心香渗出诗人的体内,不,是透出来的。这份馨香,看不见,听不了,嗅不到,更说不好,唯以感觉,这感觉潜滋暗长,拂了一身还满……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怎样的禅境啊!可在一瞬间将你带离纷扰的尘世。发现倒与嵇康的“目送飞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的体悟玄趣相映成趣。“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经历过人生荣辱沉浮,命运的大悲和大喜后,一份无言的安宁和超然。诗人用心灵去感悟自然山水的安静,与一草一木倾心相交,感知草木之本心,一份自适与怡然。人活到极致就是素与简,一个人尝过人生百味后,清茶淡饭、粗布麻衣足矣,心里所有的杂质也都过滤掉了,只剩下纯粹,你看到一个寂寞的生命,也看到一个充实而富足的灵魂。
在澄净的山泉中,我似乎看到诗人濯足漱心,白云洗梵心,脱胎换骨。
一缕云影缭绕牵引,诗人挣脱肉身,完成灵、体的分离,凡胎肉身遗落红尘,意念融入自然,随云飘逸。于云端俯视肉身若一粒尘埃。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绺飘逸轻盈的云,有形无迹,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变化无穷。一种意念的距离,进一步,即可抵达你柔软温润的指尖;退一步,却是万亿光年之外,再也回不去的旧梦。
《辛夷坞》摄取了空寂无人的山涧与自开自落的芙蓉花两组意象,体现心境契合,自性空寂的禅悦之趣。勾描出辛夷花高扬枝梢,超然青空,在山中绽放红萼的高洁形象。辛夷花自开自落,自在无碍,自馨其芳,自适其性,不染尘垢。这正是诗人神往空净、寂乐之禅境的自我心性的象征和写照。此诗笔法干净、自然,堪称境象空明澄澈,又如水月镜花般意蕴绵长。
亦爱《辛夷坞》中,“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宁静和淡然,山中的清幽,以及一份静谧的安宁。这里的“寂无人”是“心远地自偏”的超脱和疏离,并非某些主流解析的一份不被认可的失落感和孤独感。是王维“晚知清净理,日与人群疏”的故意疏离;是“已悟寂为乐,此生闲有馀”的自得其乐;是“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精神的自足与澹泊;是“一心在法要,愿以无生奖”的潜心佛学的骨子里的高贵与超俗。正如屈子所言“兰生幽谷,不为无人而不芳”!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自开自落自安然。东坡语:“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堪称妙悟,亦即此诗之意境。
王维这一组诗,正是“诗中画,画中诗”的绝美代表,诗人以空寂之心入空寂之境,在空寂的基调上写出了一首首饱含禅趣的诗。充分运用了绘画中的“留白”艺术,此“留白”,并非看你说了什么,却只关注你“没说什么?”即意在文外,中国美学的极致体现——言有尽而意无穷!
正如先生所言,王摩诘的诗,“干净清爽,澄澈空明”。有一种虽在世中,却超然世外的禅机,读之令人安宁,清静,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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