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作者: 赵小闹闹 | 来源:发表于2020-06-06 18:48 被阅读0次

    (1)

    我和许澄有足足六年没见,这几年我喝醉了就会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接,直到上次家里聚会我和几个叔叔摇骰子,被教训的和傻逼一样,燕京啤酒喝的都不起沫了。我点了根烟出来醒酒,又给许澄打了电话,我养成了坏习惯,如同手淫只用右手一样,每次给她打电话,趁着没人接挂断之前,我都自言自语一会,就当是和许澄诉衷肠了。我拐进胡同,来了尿意,倚靠着电线杆,像不远处的一只小黑狗一样肆无忌惮的排尿。我给许澄念电线杆上的涂鸦,起初都是老中医治牛皮癣,尖锐湿疣的,看得我直犯恶心,一路顺着电线杆往上瞅,路灯慌的迷糊,终于看到了一条特逗的,我说许澄你听昂,

    你伸出你的小黑手,

    不让我走,

    还说会为了我变成小骚狗,

    云望着我,我望着云,

    我说我注定精撒天涯,

    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我笑的像个神经病一样,小黑狗被我吓的飞奔逃走,烟灰都掉到了内裤上,我吐掉烟头,歪头夹着手机拍烟灰,然后我就听见了许澄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做小骚狗???”

    那是时隔六年我再次听见许澄的声音,像是春天的第一场雨和冬天的第一场雪,这几年我们离开了上大学的城市,我们的距离在地图上越来越远,她没有消息,我谈了太多女朋友,有时我会失眠,无法抑制的想念那些与我有染的美丽姑娘,思考谁会那么幸运的嫁给我,。

    我没再回去喝酒,找了个台阶坐下,抽着烟和许澄说,

    你现在翅膀硬了,心比翅膀还硬,浑身上下,只剩下胸脯是软的了。

    (2)

    本世纪一十年代初的许澄是水蜜桃,浑身散发着粉色的光芒,脸圆肉多,人小奶大,许澄说她十八岁时是幼女,二十五岁是仙女,一点都不承认她瘦了反而不如以前可爱,她说她不接受批评,诽谤,和讽刺,只接受赞美,死皮赖脸的那种。

    许澄和我说千万不要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那不是成年人干的事。不知是因为那时我太过年轻气盛,精虫溢脑还是怎的,我很少对许澄表达我对她的情感,用来替代的,是我时常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走青年湖那条路,我们在那里亲完再回去;

    还有半个小时才开组会,我们在楼下亲完再上去;

    我今天的课程作业都做完了,你做完了么,我们去楼道亲完再回来。

    我们发现学校里有很多逼仄的地方可以接吻,在黑暗的地方是看不见脸的,轮廓也很困难,但我们触摸彼此,爱抚对方的触觉会更加敏感。我这人爱哭,许澄比我还爱哭,我们时常因为亲吻而哭泣,回到亮堂的地方时,我们往往衣冠不整,两行热泪,像是互相强奸了对方似的。我的初吻给了许澄,但她应该不是。她舌吻我时候的技巧如入化境。

    (3)

    我喜欢许澄丰满的胸部和紧俏的屁股,若是很不幸的,她没有,仿佛我也可以接受。和她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我纯情极了,甚至可以说是大义凛然。许澄拉过我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拍掉了我放在她屁股上的另一只手,说让我好好感受她,她们是田野上的兔子,夜空的月亮,失传的宝剑。我打断她,说我硬了。

    我和许澄说,我的小兄弟像是一条鱼,有的人用笔写诗,我用我的小兄弟写诗。我的小兄弟说,他见证过这世上最温暖的触觉,冰雪消融,像是我如此怀念你。

    许澄说从开门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后悔与我见面的决定,不知为何,我没有安慰她,趁着眼泪挂在她眼角还没落下,我蓦地便进去了,我记起来了,身体的触觉回来了,四肢百骸发出了共振一般的颤抖,小兄弟骄躁的呼喊,许澄是我最爱的水蜜桃,我和许澄说我不想思考任何问题,那只会让我软掉。

    我那时对许澄的笑声印象特别深刻,一个人只要稍微有过一丁点难过的事,都不可能笑的那么胸无城府,那个时候许澄才十八岁吧,胸比现在大,屁股比现在圆,二十五岁的我不一定再爱许澄,但十八岁的我一定是爱的,那种爱包含着一具肉体对另一具肉体最原始的痴迷,这是爱么,一定是的,这样的一个许澄,单纯是闻闻她头发的味道,我都觉得朝闻道夕可死。可说来也奇怪,哪怕我的身体这么热爱许澄,我也从来没有挽留过她。

    哭完以后,许澄闭上了眼睛,睫毛湿漉漉的。我更加用力了,汗水湿透了我的头发,像是迎风跑了1000米,跑着跑着我却哭了出来,眼泪和泪水一起流下来,滴到了许澄的脸上,我满怀愧疚又伤感,仿佛我们多年的情谊终于被我糟蹋成了动物的交欢。我满心期待着许澄分辨不出哪些是我悲伤的眼泪,哪些是我欲望的汗水,这样她就看不出我的软弱了,但许澄只是搂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头,和我一起哭了起来,在那一瞬间,我丧失了做爱的欲望,混沌初开,云雾初明,我成为了一个孩童。

    (4)

    我们出门去地铁站边的荣光商场吃饭,许澄脸上的婴儿肥一半是吃出来的,等菜的时候,许澄望着我的脸说,

    ”你好像真的老了点”

    我帮她拧饮料瓶拧到一半,作势停手

    “说话讲良心啊,我比你小大半年呢”

    “不是,是真的,那种,往中年男人的方向发展,见到了让人想喊小叔小舅”

    “你别吃了,哪有一句好话”

    许澄捂嘴笑的欢实,六年过去了,我上次见她还是大三,我们闹掰了有一年,我踢球住院大家来看我,许澄也来了,出院后我请大家吃饭,许澄吃到一半要先走,我追出来,”谢谢你来看我,我当时刚做完手术,麻药劲还没过,眼睛睁不开,但我记得你来过”

    “恢复的挺好,当时满脸是血,我还以为老天报应,你要毁容了呢”

    “别咒我,为什么急着走”

    许澄拽着包带,”朋友来了,我去接他”

    “男朋友?”

    许澄摇着头,不可理喻的笑我

    天阴了,有几滴雨滴打在了我脸上,毫无征兆的下雨了。应该是夏天,柳叶被卷进风里,刮的脸疼。

    我抱住她,跌跌撞撞退了几步,一直顶到墙上,我胡搅蛮缠的亲吻她。许澄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停下来的时候,她整理好头发衣服,和我说

    “你这样像是动物”

    之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她的电话一直没有变,我喝多的时候时常联络她,但电话都没有通过。

    (5)

    吃完饭下楼的电梯里,我和许澄被挤在角落,我扶着她的腰,注意到她穿的是一条粉色的长裙子,电梯在三楼下了几个人,宽松了不少,许澄转过脸和我说个不停,我表现对她讲的一切都很专注,但不知怎得,手从她的腰下一滑,完整的、贪婪的握住了她的屁股,诚实的说,我做了一件色情又淫荡的事,但我没有觉得丢脸,想要被爱不应该是件值得丢脸的事。我充满挑衅的盯着许澄,吃惊的表情从许澄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四周万籁寂静,她停止了言语,把头靠在了我的头上,我们仿佛与过去达成了某种和解,我又要哭了。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的有神灵,我,江腾,我江腾忏悔,我这一生在那一个瞬间前从没有真真切切的被人爱过。

    那个晚上,许澄说,

    “我们相爱吧,不,我不该主动讲出这样的话

    我们做爱吧,不,你满脑袋都是这样的想法”

    我和许澄说,向我这样的小混蛋,你做的够多了,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头发长了,像是比别人多活了好些年;但是你一笑,我又觉得时间仿佛并没有流逝过,怀疑自己只不过下楼买了瓶水。

    我时常有这种奇妙的感受,有人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极有可能是一个虚拟游戏,我们是一段段代码构建起来的npc,我对此坚信不疑,不然我就无法解释我这一生中,在即将失去爱情时永葆冷静,和拥有爱情时从不珍惜,这不合常理。

    许澄啊,许澄,你望着我的时候,你的眼神,像是在看情人,可同时又像是在看仇人。对此我的内心坦荡又悲凉。

    如果你非要记住我的话,就现在吧,我准备好了,我的小家伙躁动不已,硬的厉害。她说,我无法把你的丑东西和你的脸对应起来,完全没有办法,那种感觉很奇怪,对于你的样子,我有把握,哪怕是几十年以后,我也能认出来,可你的丑东西,我完全没法接受它。

    我给许澄分析,人的丑陋是具体的,你可以说因为眼睛小,脑门大,嘴歪,鼻子趴,但那东西的丑陋是抽象的,大部分姑娘第一次见到小家伙时,基本都会被吓到,脑子里除了觉得丑陋外想不起别的形容词,我的观点是,在动物进化的过程中,裸露出来的部分都会越来越好看,人长的可比黑猩猩好看多了,但隐藏起来的部分,你看古时候用兽皮,现在用内裤,好像就没怎么进化过,除了交媾以外,它们抛头露面的机会太少,长得就肆意妄为,这是人类丑陋的小秘密。

    许澄像是乐器。抚摸她的时候,像是放在一柄云杉木的吉他上,我的内心澄澈又平静,手指流转,许澄便咿呀咿呀的有了曲调。许多年以前,我就发现我无比热爱女性,她们的发梢柔顺,体香甜腻,是这个世界美的来源。

    高三毕业的那个漫长夏天,为了躲避无聊,我妈给我报了吉他班,在文化大厦的八楼,我对着乐谱发呆,如果那时我能够想象到多年后,我躺在许澄的床上,我的这双手,会把许澄的屁股和胸脯揉捏成各种形状,我想我那时会努力学好一门乐器,那样我在做这些淫荡的事时,会多出那么一点点灵气。哪怕我什么都不做,握着我这双弹琴的手,许澄就会面色潮红,欢呼雀跃。

    对此,我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我发觉这些年我和许澄的常态无非是相聚又离别,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中间的间隔越来越漫长,从一天,到一个月,最后到三五年,我有预感,我们的缘分要消耗光了。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许澄坐在我的上面,她很突然的停止了扭动,她的两只小手掌按在我的胸膛上,她的头发像是瀑布般笼罩住我,那不是幻觉,我发觉许澄又哭了,在台灯的光线下,她的眼泪映射出柔软的光圈,朴簌簌的落在我的身上,明明是凉的,却像是火焰般灼烧着我,我开始厌恶我自己,我停留在她身体里的那一部分蓦然的熄灭了。

    “我以前没觉得这事有多好,但和你以后,觉得这事特别好,好到这一辈子再也不做也可以忍受”

    “我不该有幻想,觉得这一次和哪一次不一样,可能是年纪大了,身体疲惫了,不想折腾了,抓住点东西就想抓紧过完这一辈子就好了,江腾,你说我是不是活回去了”

    我突然渴望喝酒,喝各种各样的酒,要凛冽上头,要幽郁浑厚,要能治好我的忧愁。

    (6)

    从这几年开始,我时常也会怀念起青春往事来,人意识到自己的衰老是件残忍的事,只要时刻记住美好的事物不会再平白无故的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人就会少很多忧愁。

    在我与许澄分别的这些年里,无趣占据了生活的大部分,我仿佛丢失掉了很多东西,曾经时间的流逝意味着我们能够获得同等价值的记忆,但那几年,我只是单纯的变老了,这让我异常难过。

    我与许澄讲,我开始回忆我脑海中关于你的那些细节,每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缘由,尝试弄清每一个时间节点你爱我或是不爱我,那些时间片段拼凑起来,我仿佛拥有了额外的一生,无论我快乐或是忧愁,我总能修正它。哪怕是掺杂了一些我的幻想,但发生在你身上的所有事情,我都凭借仅有的记忆推断或者杜撰出合理的解释了。

    我和许澄平躺在床上,十月的雨,怎么会下个不停呢,这不符合常理,我在抽烟,她在喝酒,我们的身上沾染着对方先热后冷的汗。

    我那时有预感,你亲我的时候伸了舌头,你的嘴唇很软,像是软糖,你的小舌头更软,我好怕它化掉,我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我觉得我怕是得了病,可能随时要晕倒,可我也很伤感,你不该伸舌头的,那时我如此爱你,亲吻不该是一件关于情欲的事,是在哪里,青年湖吧,我闭上眼睛能回忆起来柳树的味道,你淅淅哗哗的哭个不停,我捧着你的脸,你的眼睛漏下点点星光,你覆在我的手上,示意我抚摸你,夜色温柔又淫荡。

    一晃许多年就过去了,我的眼角有了斑,你的脖颈起了褶皱,我们像是萍水相逢般丝毫不憧憬未来的做爱,我们会养狗么?你会给我做早餐么?我们还会像年轻时没羞没臊的野合么?我无从知晓。

    雨下的没完没了,带着雨气的风吹进来,我掖好我们的被角,许澄侧过身去,

    “高中时候,我们那里出了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都是女性,好像去年才破案,一晃要十年了吧,人心惶惶的,我爸是我们学校政治老师,每天一下班就推着自行车送我回家,明明没有什么独处的时间,还是认识了那个鼓手,那时选秀节目很火,是加油好男儿还是什么,

    他在我们小城市很有名,当时刚上大学,不过他还真的挺帅的,不是那种面善,正派,很单纯的,就是会让女人发春的那种帅。熟了以后我去他学校看他练鼓,被我爸知道了,骂的狗血喷头,

    我一边等我爸接我,一边哭,他停下了鼓点,

    想喝点什么么?

    我哭着摇头。

    想吃点什么么?

    我哭着摇头。

    直到现在我都是个爱哭的人,我永远成不了女强人的那一卦,心里明明没有那么多忧愁,眼泪却有很多。

    他帮我擦眼泪,毫无铺垫的和我说你哭的样子好可爱,哪有这么形容人的。

    我刚要笑,他就吻向了我的脖子,那是我第一次与异性接触,浑身酥酥麻麻的,没有力气,眼睛恍惚无法看清他的脸,潮水起了,他很莽撞的亲吻我,我不知道是应该吐掉他的口水还是应该吞咽下去,他摸进我的后背,轻轻的一下就解开了我搭扣,我充满疑惑,那件内衣我新换了没几天,搭扣的位置很难找,解起来很麻烦,但对他来说却易如反掌,然后他就像是剥开水蜜桃一样脱掉了我特意穿给他看的连衣裙,他长时间的凝望我的身体,我不知道应该挡住我的眼睛还是胸部,我不享受那个过程,可我似乎因为自己的裸露而第一次体会到那件事可能会给人带来的美妙。

    手机响了,我爸来接我了,我抓起衣服,他赤裸着上身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他的头发完全遮挡住眼睛,在当时很流行那样,我时常觉得他并没有看清过我的模样,夺门而逃的时候他问我还会再来么,

    没有回答,我就跑掉了。

    后来我找过他几次,但都在外地参加比赛不了了之,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很唐突的失掉了我的初吻,那是我情路坎坷的先兆。

    第二个第三个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许澄平静的问我。

    我说也许有过那么一两次,真切的,望着你眼睛说过,说过我爱你,说过请你考虑我,说过虽然我有过各式各样的女朋友,可我绝对纯洁,从不色情。当时仿佛觉得,将爱说出口,就像是王家卫电影里最卑微的事情。

    许澄,我坦白我尿过床,不是三五岁,是直到现在,虽然频率低到微乎其微,但我仍不确定,我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在尿梦中惊醒。

    罗永浩在给独唱团写完《秋菊男的故事》和开英语机构之间,拍过一个微电影,叫《小马》,老罗在星巴克大杯中杯小杯,狠抽自己嘴巴,身边人说别这样罗老师的动图就出自那部微电影。

    《小马》里讲的就是个关于尿床的爱情故事,

    但我对此充满恐惧,那说明内心深处,我仍不成熟,缺乏自控力,我只是一直在努力表现的像是一个成年人,实际上,我极不成熟。

    我中学时便开始住宿,早早的开始隐约体会到漂泊感,当时班里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发梢柔顺,指尖纤细,胸部早早的便不安分的发育起来,是男生宿舍夜半谈话常年的意淫对象。说来也巧,有次周末,班里只有我们两人,她刚刚洗完澡,穿着一件白色毛衣,我们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各项作业,她的小腿似有似无的刮蹭几下我的膝盖,弄得我心痒痒,她忽然起身,我如释重负又觉得空落落的,她长长的黑发占满了我的余光,我抬头仰望她,但看到的是她白毛衣上的两粒突起。虽羞于启齿,但仿佛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小家伙便躁郁了起来。在那以前,我发誓,我江腾,没有意淫过美丽女老师,没有喜欢过发育的女同学。我不谙男女之事,对大多事都是迷茫的。但在那以后,我忏悔,我江腾,在漫长的青春期里,对这事儿无比痴迷,变成了一只被下体支配的动物。

    我后来概括,在我人生中有那么几年,我无比痴迷于恋爱,我迫不及待的,欢呼雀跃的,时刻准备着开始与结束,我期待不同味道的吻,与不同女孩浪费大好时光,于初阳,于落日,于种种时机观察女孩熟睡的样子。我期待了解各种各样的女孩对待同一个我的方式,我希望得出统计性的结论,我是否是个值得被爱的人。

    当我把手覆在她脸上的时候,第一个姑娘握着我修长的手指落泪, 她说多年以后她会想念他们,就像是想念去世的父辈与未出生的孩子,我对此深信不疑;

    在夜幕低垂的雨夜里接吻时,第二个姑娘轻轻的舔舐我的嘴唇, 她说她在最爱我的临界点突然体会到了虚无,她不要天上的星星,也不要尘世的幸福, 她什么都不要,甚至连我也可以不要;

    我对疼痛的理解始于某年的冬天,第三个姑娘在冰封的河道与我道别, 天色肃杀, 路远马亡,她说你要去的地方北的不能再北, 我要去的地方南的被海水包围,我们再也不会殊途同归了,我们要么做两株孤独的稻草,要么做两具冰冷的尸体,你来选择吧;

    第四个姑娘倚靠着巨大的透明落地窗给我唱万晓利的鸟语:他是世界上唯一懂鸟语的人, 他心中有个愿望, 在死后能够变成一只鸟。我在那个时候体会到心中肃然,觉得可以与某人保持一种与肉欲无关的漫长的情感,然后我们就着玻璃投射进来的夏日余晖,注视对方,仿佛我们已经分别的够久了。

    (7)

    准确的说,你那个鼓手不能算初恋。

    我合上冰箱门,问她想喝什么。

    许澄脚支着墙,脑袋探出床沿,头发散了一地,若有所思地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仰望我。

    哪来那么多非要有结果的事,她坚持用这个姿势喝汽水,我只好坐在她旁边,把吸管塞到她嘴里。

    后来我还时常想起这件事,她叼着吸管,瓮声瓮气的说,真的,总的来说,虽然不怎么光彩,但那算是我平凡生活里的刺,在那之后,我们就基本没联系了,他如同小火星般的火过几个月,后来就消失了。哎,其实我挺期待某天在老家商场啊,金店啊,什么开业庆典上看到他的,沧桑落魄又油腻,我挺期待的,真的。

    什么人啊,心理阴暗。我拿眼瞟她。

    但其实,你还记得吧,咱俩走得近的那会,刚上大学,我们亲嘴了,可我觉得部队,我还忘不了他的感觉。虽然只是一下午的时间,也没发生什么,但时常睡觉的时候,一闭眼睛,就仿佛能闻到他屋子里的味道,能回忆起那时的光线,摆设,他的刘海厚极了,像是个盲人,可看着他脸上的轮廓,回想起他亲吻我时的感受,我现在都觉得浑身在颤抖,那会他就是我的木村拓哉啊。

    这个比喻,我听另一个人也讲过,但那是另一个件事了。在那个故事里,郁宁也不无感慨的说,那个人的身上,有种像是在和四十岁的木村拓哉接吻的味道。

    从那之后,我总结道,我讨厌木村拓哉,十八岁的姑娘喜欢十八岁的木村拓哉,二十八岁的姑娘喜欢四十岁的木村拓哉。这对这个世界不公平。

    (8)

    我和许澄最后的一次见面就是在本世纪一十年代末的某个夏天的尾巴,或者可以被划归到秋天,因为印象里那几天一直在下雨,冷的直打寒颤。那个夏天我万事顺遂,申请上了荷兰的学校,对未来充满期待。临走前歪打正着见了许澄,在做爱的间隙,我们说了好多可有可无的话,从我们第一次在湖边亲嘴的感受,到我们究竟爱过哪些人。那似乎可以归类为对我们还没那么老的人生的忏悔。

    我是背了一书包避孕套去找的许澄,我审视着车窗上的我的脸,平静又仪表堂堂,难以理解,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我竟丝毫没有羞耻。许澄闪开一个门缝让我进来,我跟在她的身后,等她转过身的时候。我打开书包举过头顶,把避孕套一股脑倒出来,像是下了一场长达几秒钟的雨。许澄,我准备好了。那时我就是那么说的。我们在她的小房间五天没有出门,在那之后,我终于对这事儿丧失了热情。

    在国外的时候,有个叫万狗的朋友,算我半个师兄,带我去过一次红灯街,离我们实验室的楼不远,在酒吧街喝杯酒,吃几块炸鱼条,走过去十分钟。每个姑娘一个小橱窗,打着红色灯光,像是商品一样,看见你的亚洲面孔,会先后用中日韩语和你打招呼。一发大概四十欧,万狗出来跟我描述道,金发碧眼的欧洲姑娘,会精准的控制口活的力度,跟开过光一样,保准十五分钟完事,误差在十五秒以内。等万狗的时候,我绕了两圈,姑娘让我恐惧,灯光让我沉醉,我闭上眼,人流将我卷携,我丧失了方向,不知将被带往何处,我脑海中满是我和许澄困在一间窗外雨下的不停的房子,我们把一生中关乎肉欲的需求,都用尽了。我走的时候,许澄送我,她咬牙切齿的说,江腾,你这个人,活儿不错,人不行。后来许澄又哭鼻子给我打过几回电话,我们最终消逝于记忆中,如同发了一场大梦。

    没记错的话,去年夏天回国后我和万狗约在金融街新天地谈事情,等他的时候,我靠在玻璃幕墙漫无目的的发呆。我极有可能见到了许澄,她就那样毫无征兆的闯入了我的视线,大概相距二十米,我看见她下了扶梯,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子,愣了几秒后,我起身去追,但一无所获。虽然这件事早已无从考证,我和许澄早已又回归到电话无人接听的死循环中。但我愿意相信那是她,那似乎预示着未来,在我们漫长的一生,仍有可能在抱着老死不相往来觉悟的前提下,结结实实的迎头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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