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很勇武,骑马砍杀,刀枪剑戟,样样精通。
师傅很睿智,天文地理,儒释道三家道理均可长篇大论。
毕天高有幸拜在门下成为师傅的弟子,也是师傅唯一的弟子。
毕天高入门十二载,从懵懂小儿,长至气宇轩昂,眉清目秀,年方十八的美好少年。
按理,名师出高徒,有个这么厉害的师傅,徒弟也当是人中豪杰才对。
但这毕天高,从师十二载,骑马砍杀,刀枪剑戟,样样不通;天文地理,儒释道三家道理丝毫不懂。
于是毕天高不服气啊,屁颠颠跑来问师傅:“师傅师傅!我跟您学了十二载,怎么样样都不会?”
师傅年事已高,正在小憩,老了,越来越喜欢睡了。听到毕天高的声音,微张双眼,看着跪在堂前的十八小伙,叹了口气。
“你跟为师说说,这十二年你干了什么?”
毕天高开始回忆这十二年里自己干了些什么事。
他想起城东胭脂楼里的花魁李小红那丝滑般的肌肤;
他想起城西聚宝盆里的赌神钱乾黔那狡黠的笑容;
他想起城北魂无舍里的烟鬼丑伊寇那迷蒙的双眼;
他想起城南城主府里的首遮天那满是戒指的双手。
他冷汗直冒,嗫嚅着不敢开口。
师傅这回坐直了身子,睁大了浑浊的双眼,盯着跪在那里的毕天高,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啊,这是在败老夫家啊!”
毕天高一哆嗦,连忙一边喊着,一边磕头,这额头磕在青石地板上砰砰作响。
“师傅,弟子罪该万死!弟子知错了!”
一个坐垫飞到了毕天高磕头的地上,毕天高的头磕到了坐垫上。
天上风滚云涌,炸雷暴起,瓢泼大雨应声而下。
毕天高不敢起身,仍磕头不止。
师傅摇头叹息,拄着拐杖,缓步走到毕天高面前,蹲下身,把毕天高的头轻轻按在了坐垫上。
“徒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起身。你的债,也就是师傅的债,这十二年的债,师傅就替你还了!”
毕天高的眼泪狂涌,趴在地上紧咬着嘴唇。听着师傅的拐杖在地上敲打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风雨中。
雷声停,风雨止。
万籁俱寂,天空依然阴沉。
“师傅?”
毕天高趴在地上,抱着希望叫了一声。
“师傅!”
这回是毕天高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堂屋外面平时空旷的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一个老者双手拄着拐杖,直挺挺地站在这些尸体围成的中心,双目紧闭。
毕天高踉踉跄跄地跑过去,不知被尸体绊倒了多少次,浑身血污与泥水。
这些尸体里有胭脂楼的无鸡鸡男们,有聚宝盆的八指男们,有魂无舍的独眼男们,有城主府的无鼻男们。
几番爬起跌倒,毕天高还看到了:
满身伤痕,寸无完肤的李小红倒在泥水坑里;
被削去下巴,再也不能笑出来的钱乾黔仰卧在一个箱子上;
双眼插着两柄飞刀,被钉在墙上的丑伊寇;
被砍断双手的首遮天倒在一堆无鼻男的尸体旁。
夺了他的童贞的人,让他欠下巨款的人,让他迷失在幻想里的人,让他受限于权力的人,如今都倒在泥水里了。
昔日堂皇高高在上,如今尸身与污水为伴。
毕天高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师傅面前,跪下。
“师傅!”他缓声叫到。
师傅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愈加涣散,生气正从他脸上散去。
“孽徒啊!为师演示的琴瑟画剑漫天娑华一百三十式,你记住了吗?”
毕天高一愣,但还是答到:“徒儿记住了!”
“记住就好!为师去也!”
师傅说完,仰面倒下,如山崩。
毕天高连忙飞身过去接住师傅的尸体,尸体僵硬冰凉。
次日,西田城四大势力包括首领在内的一等高手俱灭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全城大乱。
毕天高趁乱背着师傅的尸体,穿过泥泞的巷子,避开骚乱的人群,穿过排污管道,出了城。
爬上乱石林立,山高谷深的城西洛天山的山巅,将师傅埋在了山巅之上。
山为坟,树为碑。
毕天高敛得师傅的遗物,一剑,一书,一干桃花。
对了,他还从师傅的尸体旁捡到一只空白玉签,但这明显不是师傅的遗物。
他将靠着这一剑,一书,一干桃花,闯自己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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