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用汤匙快速地往嘴里舀着豆腐脑,时不时咬一口左手拿着的大饼,饼里卷了两根油条。来这座城半年了,他发现自己的适应能力惊人。适应了北方干燥的空气,适应了灰尘满天杂乱的工地,适应了这粗犷实在的早点。
在南方老家,豆腐脑是洁白如玉的,搁上一勺白糖,甘甜爽口。再配上两个小巧精致的豆沙包一个鸡蛋,清新淡雅的一天又开始了。而这里,豆腐脑如面条一样是加卤的。酱油、木耳、蛋花、淀粉、香菜黏乎乎地舀上一大勺,关键味道是咸的。大饼和油条也是油腻的咸,磊初来的半个月一吃就吐,师傅国冷笑了几声,骂他是没吃过苦挨过饥,人真饿急了,也就尝不出咸甜辛辣了。果然,半个月后磊不再吐了,吃生香菜黄瓜拌面也能吃两大碗了。
磊抓起门口纸袋子里的纸巾擦干净了嘴,又转身让老板娘打包了一份早点,国还在睡觉,已经八点多了,再不开工今天又干不完活了。磊不喜欢晚上加班,晚上他更喜欢刷刷手机和同学朋友聊聊天,这短暂的快乐轻松能让他忘记疲累,让他觉得自己还是跟朋友们一样,在办公室的电脑面前,衣着光鲜,谈吐优雅风趣。而不是这样席地而卧在这空荡水泥钢筋裸露的工地上。
如果妈妈没有生病,磊也许和同学们一样,做着喜欢的工作,恋爱、升职。可是,一场病魔突如其来,打得他措手不及。靠着三千多的工资,刨去衣食住行,也剩不下什么了。没办法,刚出校门,起点能高到哪里去呢。他没有时间去奋斗积攒人脉经验了,只能放下所有去挽救妈妈的生命。
做瓦工又脏又累可来钱快,一天下来二百多,不用交房租生活费的。虽然是学徒,师傅也按小工价开,一个月能存五千多了。半年来给父母汇了三万块,妈妈的手术也顺利做了,后期化疗吃药压力也不再那么大了。师傅国一天铺砖二三十平米,轻轻松松挣六百多。如果自己能学成这手艺,放弃办公室体面光鲜的工作还是值得的。磊边走边露出笑容,日子总还是有盼头的。
磊放下早点,国揉着眼睛趿着拖鞋走过来。头发似一团枯死的杂草落满灰尘,三十多岁的人看似半百般衰败苍老。
“师傅,先刷牙洗脸吧!吃饭香一些,人也精神一点。”磊笑道。
“不刷牙就不能吃饭么?那是你们读书人假斯文矫情,真要饿上你们三天,不刷牙不洗脸猪食也吃得下去!”国抢过早点,一屁股坐在水泥堆上,瞬间腾起一阵灰色的烟雾。磊打了个喷嚏,忙扭头躲开了。
这个房子是婚房,地段又好,应该值不少钱。磊边铺砖边合计,自己苦干几年,存下钱也在县城买套房去,妈妈复查拿药就不用颠簸几十里地了。妈妈晕车,每次都不敢吃东西,还吐得一塌糊涂,黄绿色的胆汁把喉咙都烧灼出血了。磊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房主真漂亮,笔直的长发,素净的长裙,白净秀气的脸。北方女子特有的修长均称的身材。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们施工,她每天都来,有时买一兜子水果,有时买几盒饭菜。磊也干了半年装修了,这样的主家真是少见的。
“美女,你好漂亮!这房是新房吧!真不错!”国站起身拍着手上的水泥道。
女孩红着脸应了一声。
“真白,这皮肤嫩得像豆腐,摸一下准掉一层皮。”国边笑边向女孩伸出黑乎乎的手。女孩一愣,本能的抱住胸口。
“美女,给哥摸一下吧,又不掉块肉。你放心,你家的活儿我绝对保质保量完成。这活儿我干了十几年,小意思。”国不依不挠向前走了两步。
“无耻,下流!”女孩大声喊了起来。磊冲出房间,愣住了。两个人回头看向磊。
“师傅,你做什么?”磊挡在女孩面前。
“这么严肃干嘛,我开个玩笑也不行吗?”国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
“道歉!”磊大声道。
“滚开,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以为他们看得起咱们么?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脏兮兮的狗,帮他们干活而已。我玩玩怎么了?”国边吐烟圈边说。
“你……”磊气得满脸通红。
“老公,你快来,我害怕!”女孩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国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他跑进房间,收拾起工具衣物来。磊看了看女孩,叹了口气。
“姐,别跟他计较了,他昨晚喝多了,脑子犯懵了。我替他道歉,对不起!”磊低头道。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道歉!”女孩看了他一眼道。敲门声响起,女孩快速地打开了门。一个高大粗壮的男生和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就是他,调戏我。”女孩指了指国。
“你对我妻子干了什么?”男生问道。
“没事,我就是开个小玩笑,你家姐姐当真了。”国入乡随俗倒挺快,这里女人一结婚都可以叫姐姐的。
“玩笑?好,我也来开开玩笑!”
男生冲上前去,左右开弓扇了国几个耳光,顿时国的脸红肿了起来。男生抢过国手里的工具袋扔出门外。
“滚!”
国被两个男人推了出去。磊看了看转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你干了几天活儿?多少钱一天?”女孩问磊。
“八天,二百一天。”磊答道。
女孩从包里取出一摞钱递给磊。
“这里是两千你拿好。你别走了,剩下的活儿你干吧!”女孩道。
“我……我不怎么会,我是学徒,干不了。”磊笑着拿出四百元钱递给女孩。背上包走出了门。
磊下楼发现国在等他,他掏出钱,拿出六百元钱塞在国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去哪?不学手艺了?你爸求的我我才收你做徒弟的。你别不识好歹!”国追上来道。
“你不配当人师傅。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必辱之。”磊回头道。
“什么意思?老子听不懂这文绉绉的,你说清楚一点!”国大声道。
“自己想去吧!”磊越走越快,转眼消失在小区里。国回头远远看见女孩和两个男子走出楼吓了一跳,慌忙地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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