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作者: 天南_e0de | 来源:发表于2019-08-21 16:50 被阅读0次

父亲出生在辽宁省瓦房店一个叫富大大队的地方,倔强的爷爷在与奶奶分手后偷偷地挑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吉林九台。在那个人民公社大锅饭的年代,幸运地得到了善良的姚姓家族的照顾,得以在一个叫靠山屯的村子安身落户。正是那样的因由,他与姑姑的一生便与姚家纠缠在一起。

爷爷下地干活的时候,就把两个孩子放在地头,收工了再带回家。就这样两个孩子在那个小山村里艰难地长大。父亲很聪明,读了两年小学,一直是班长,后来因为家里贫穷,就辍学了。小小年纪就开始放牛,还给算命的瞎子带过路。老天怜悯,十三四父亲就能顶一个劳力,姑姑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

母亲是姚氏家族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一样的性格倔强,跟续母合不来,不受家人待见。他有个表哥,一直没有娶到媳妇。姚家刚好看上了长大的姑姑。于是上门说亲。就这样以换亲的方式,母亲嫁给了父亲,姑姑嫁给了母亲的表哥。那年母亲十九岁,父亲十七岁。

十七岁的父亲膀大腰圆,有大把的力气,在生产队是打头的,时常是别人才铲一半,他已经到地头睡觉了。由于从小缺少管教,父亲结婚也像个孩子一样,摸鱼抓虾,上山抓鸟。为了抓到一只鸟,把衣服刮的稀烂是经常的事情。姥爷是个木匠,为了约束父亲照顾女儿的生活,就教了父亲木工的手艺。父亲虽然没文化,但是心灵手巧一学就会,木工也成了他一辈子的职业。

说起父母之间的感情,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吵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父亲把母亲拖到村中的路上打,好多人也拉不开,我脱下小鞋,拿在手里打父亲。有一年我被菜汤烫伤,父亲把家里的碗,野蛮的拿到家门口一个一个的摔碎。然后抱着我去几十里外的诊所看病,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对他真是又爱又恨。

姚姓家族的庞大,对越来越强大的父亲没有任何约束力,酒后打架打老婆成了家常便饭,在我的童年,家里的的家具,每年都要砸过几遍。放学的时候,时常不敢回家,怕他们吵架架。那时家中的日子过得好了,在村里最先买了电视,我远远地就看家中电视杆,我想如果电视杆倒了,那一定是他们又吵架了。幸运的是从没发生。打母亲的事却从未间断。

每次吵架吃亏的总是母亲,但是母亲从来没有服过软。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唯能做的就是希望他们离婚,可是母亲说舍不得我和妹妹。感谢母亲一生的忍辱,让这个家在风雨飘摇中一直没有沉没。我和妹妹成家以后,父亲可能是年岁大了,再也没有打过母亲。但是酒后摔东西骂母亲还是常事。那次他们吵架之后,母亲来了我们家,我说妈别回去了,让我爸一个人过。可是还没有过去一周,父亲一个个电话打来,问母亲啥时候回去。母亲也说你爸一个人在家不行,大半辈子了,不放心父亲。

他们也过了一段好时光,那是母亲办了退休,也不让父亲出去打工。两个人游山逛水,拍了许多照片,真为他们高兴。就感觉这终于晴天了,我们家的幸福终于来到了。看到父母脸上的笑容,我们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与幸福。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又变回了常态,母亲一天四五顿饭菜的侍候,他还是说骂就骂。学佛的母亲那时看的开了,也不生气,说他骂够就消停了。

有一天儿子打电话告诉我,说跟奶奶通话听到爷爷在旁边大骂。奶奶挂断了电话,再就没有打通。急忙打电话回去,竟然都是无人接听,想来母亲出去走走,父亲睡会觉也就是了。哪里知道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母亲突发疾病住院了。我们赶过去母亲已经昏迷,连夜到吉林市送进了icu病房,七天,母亲一句话没有留,安静地离开了我们。不怨我啊,不怨我啊,我不知道父亲是在忏悔,还是辩解。母亲的葬礼上,姚家人恨恨地要打他,我的父亲,无论怎样的恨,我还是把他护在身后,面对亲情,那一刻痛彻心扉。

母亲去世后,我们给父亲买了足够的米粮,一年之间没再回去。不知道他怎么过的,有时候真的很惦记,但又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样走进那个家门。后来父亲打电话来,说单位用工需要家属签字,年纪大了怕出事。在单位的锅炉房我看见了一年未见的父亲,露着残缺的牙齿,像一尊被推倒的落满灰尘的雕像,呆呆的黑黑的瘦瘦的。可怜的人啊,我不忍多留片刻,签了字出了厂门,他送我说要到北道坐车,我说知道了,回去吧。我不敢回头,眼泪止不住滴流。

那年春节我和爱人带着孩子陪父亲过的年,妹妹过后也去看他了。三年后父亲离开了单位,在家,儿子家,女儿家三处蜻蜓点水的走。我们都知道他的脾气,随他自由,这样他耍脾气的时候他有个自己的家。我以让他帮我照顾店铺的理由,让他在我这里长住,他也渐渐习惯,一年有多半年住在我这里,我们也习惯了父亲的存在。

母亲去世后,父亲变得格外节俭,大概知道自己没了赚钱的能力,没有劳保,自己的那一份土地也租不了多少钱。家里很少开灯,有一只手电常摆在他的床头。冰箱电源也拔掉,闲它费电。洗衣服背不远处细麟河去洗,只为省水。交水费的地方远一点,他为了省车费总是走着去。有一次竟然忘了带钱,来回的路上又赶上一场雨,即使那样也没坐车。给他钱多是不会花的,他唯一舍得花钱的地方就是我这里,无论多贵的东都舍得买,不让便偷偷的买回来。

今年春天,父亲打电话说视力突然下降,不知为啥。爱人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是白内障手术的后遗症,重配了镜子就恢复了。父亲很高兴。不久又感觉胃不舒服,去了妹妹家,妹妹带他做的检查,开了一些中药,来了我这里。配合吃药调理,父亲很快康复,高兴滴回家了。告诉我们每天念佛走步很快乐。

一个月后父亲回来了,拿着诊断,医院的CT片子,告诉我的得不是好病。我一边镇定的安慰调理,一边打探他的病情,大夫给的期限是半年。想想这两年的陪伴,忍不住哭。原来我的身后还站着父亲,一转眼我的身后已经没人了。我们在人民医院给他利了档案,开了止痛药,选择了在家陪伴。

父亲没怎么疼痛,疼的时候给他按后背就缓解。晚上他睡不着觉,一遍遍地喊我,刘文佳,刘文佳,我问他疼吗,他说不疼,心难受。我就陪他坐会,帮他按摩看他睡去。有时他不忍心叫我,就坐着小凳子头枕在床上。几次半夜里,父亲睡不着。我扶着他到门外的台阶上坐下,然后给他点一支烟,自己也点一支,想起这样的场景也不多了,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敢过多地期望,我相信三个月总会挺过的。我怎备好了在最后请假陪他,可是没有等到最后,只一个多月,他在门前走了最后一趟,夜里就走了。病中无论问他什么事情,他都说听刘文佳的,他叫我去哪就去哪。去哪,我按佛教的方式安葬了他。我没有通知亲属,父亲的亲人除了儿女,再就是他的外甥女。病中我曾问他想不想见外甥女他摇头。父亲走的时候他的外甥女来了,他这一生鼎盛时候亲人朋友无数。可是离开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都是陌生的佛友。

父亲走了,享年六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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