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父亲并不是没有伟大过。
我依然清楚记得那个冬天冰冷的夜里,他用冻得通红的手为我洗干净唯一一件棉衣外套,又整夜捧在火炉旁烤干;
我当然也记得,他曾为了维持家计四处奔波。下过煤窑,经营过工厂,开过磨坊,甚至冒着坐牢的危险为炸石子的人磨过炸药。那时,我只隐约记得母亲隐晦的叮嘱,于是,在那偶尔的磨炸药的日子,我总担心父亲的行为会被发现,担心他被抓去坐牢。
那些年月,每家每户的生活都有相似的艰辛。在我幼小尚不经事的心里,常常为他担忧,在每一个父亲去外地要账的日子,我都在惆怅他在外是否温饱,家里下雨了,又惆怅他是否淋雨。我曾把这种惆怅写在语文课的日记里,被语文老师批阅为:优。父亲看到日记后竟把那页撕下,贴在镜子上方,说是让姐弟们向我学习。那是最苦的日子,却是我觉得与父亲亲情最浓的日子。
这种天伦之乐的温暖在我去外地上大学后格外珍贵。假期的日子里,每晚饭后,大家都各自散去,我十分享受与父亲单独呆在饭桌旁的时光,那时我们还有许多话题可聊,且十分投契。父亲喝点小酒,就着花生米,那般有滋有味。我们长大了,日子好了,每个人心里都是舒展的安慰。
我记得所有的日子里,父亲从不曾像母亲那样大力度地存在过,能够亲眼面对着他的时间也不过是全家吃饭的时候,他桌边小酌的时候,他打开门换上拖鞋的那一刻……净是一些碎片的时光。在这些碎片的时光里,父亲说的每一句话,有时是我的天堂,有时又轻易成为我的地狱。一天那么长的时间,父亲究竟都去了那些地方?我已经不想去弄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或忙碌或舒心的去处,如果他不想呆在家里,就让他去别处好了。
父亲第一次说出让我心酸的话的时候,应该是他把我当做一个成年人的时候。之后,这种心酸在碎片式的成人时光里,时有出现。爱总伴随着让人心碎的东西,即便一次次地心酸,我总是在忍住的泪水之后,一遍遍地翻找着过去岁月里父爱的痕迹。他曾用心维持着这个家,曾费尽心血养育我们长大,他是世界上为数不多对我们真正用心的人。大概他也不想让我如此伤心,但就这是他的方式,每想至此,心中释然:浓厚的亲情里,没有什么不可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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