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半,天气乍暖还寒,李力觉得今天只着大短裤T恤衫有些凉了,于是从胡慎桌子上抽了根烟点着,似乎这样就能藉着烟火取个暖。
胡慎的老婆窝在隔壁圈椅里打游戏,腿伸得笔直。对于那两条又直又健美的腿,李力从来不吝啬于付诸于眼角余光,至于眼神里有几分欣赏、有几分艳羡、又有几分贪婪,也就只有自己知道。
“老李,你喝牛奶怎么漏了一嘴?”胡慎偶尔抬头恰好看见李力嘴角流出来的牛奶。这让李力很尴尬,也越加慌张,可是嘴巴突然像是失去了松紧带的裤腰,他再手忙脚乱也避免不了出丑。
李力擦干了脸上和滴落在桌上的牛奶?“我大概是面瘫了!”
胡慎和他老婆抬头盯着李力看了一会儿“别开玩笑了,你这么年轻呢。”听得出话语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仿佛只是为了应对李力之前的推断而做出的机械回应,说完又低下头去继续玩手机。
李力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无论是燕子或者章清芳再或者发小何伟,知道他有什么不舒服肯定会马上架着他去医院。可是自己有多久没有跟何伟和燕子联系了…………
“我走了”李力站起身,决定明天自己去医院看看。
“这晚饭还没有来呢!这么早回去干啥……”胡慎和他老婆又抬起头来,看李力已经走出门去,又低下头来玩手机。
对于医院,李力是很熟悉的,常年抽烟喝酒熬夜的生活,让每年领取体检报告的心情忐忑,生怕一不小心领到了病危通知书,所幸,每年体检结果都是情理之中的逃过一劫,但每月来配药复查的苦是躲不开的。
来得多了自然也就觉得平常,但是今天对面武主任很严肃的要求他住院的通知,还是让李力有些惶恐起来。一来是武主任说的清楚,是“通知”而非“要求”;二来,在李力这些年看望住院病人的经验里终结出来的经验,无论是因为急性还是慢性住院的,没有一个能再出来的,想出来就得跟白衣魔鬼先签个协议—改变生活习惯、甚至思想。
于是,李力觉得自己要死了,这种死消亡的不是肉体,而是一个活得潇洒惬意的年轻人,是的,四十几岁的单身的李力一直将自己当做年轻人。
住院需要做新冠核酸检测,检测房的两个护士用毫无起伏的语气问“名字……年龄……抬头……今天报告出不来,明天再办理住院手续吧。”李力年轻时也算长得标致,如今护士小姐的语气确实明确无语地告诉他已经老了。听到“抬头”时,便下意识地抬头,感觉有两根管子分别往鼻孔里飞快点了一下,这让李力联想到寄生蜂又尖又长的输卵管的恐怖,还有蜻蜓点水时候的轻盈,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竟然和谐交织在一起,大概有点类似被温柔地强暴时的心里的恐惧和压迫与身体的欢愉相互交织,鼻孔这样子被强奸一次也不错,抗拒不了就享受,自己被生活强奸得还少了?!
脑CT检查排队的时候,突如地,李力想起了身后事。工作二十年,赚了不少钱,但随着婚姻的崩溃也都烟消云散,而后的十来年,李力也赚钱,但活得更像可以夜掷千金的纨绔,往来都是名利场里的香车宝马俊男美女,但大家都赤裸裸地明白,喜欢只在皮夹里面,义气仅限觥筹之间,欣赏只是微醺之时,穿上衣服拿到钱之后最好谁也别认识谁。道理谁都知道,可是能做到的又有几个?李力做不到,这种花钱可以买的快乐来得太轻松写意,明知是毒药,也愿意醉死在里面。至于真正能够交心的,却有很多年没有联系的真心朋友……只能等出院以后再说了!
手机都在说袁隆平死了,李力躺在CT机里猜想袁隆平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也猜想自己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大约会是“累死了,我不想挣扎了……”
CT间的医生在大喊“睡着了?李力!起来起来,快点起来,后面人家在排队呢……看脑子切片也没有啥毛病呀……”
因为核酸检测没有出来,所以不能住院,李力趁这个时间把前段时间准备送的礼物都送掉,大部分人的关系都靠各种鲜花水果、特产红包的礼仪维持着,车里有一箱琵琶要给嗓子不是很好的老娘,有一箱特地从海岛买的西瓜,那是章清芳要吃的,年年都得记得送她。
给章清芳打电话,电话打通了,却在接通前被摁掉了。李力于是马上幻觉章清芳应该是恰好和情人在酒店,或者哪个多金又英俊的男人正在跟章清芳讲着情话……李力很酸,想到章清芳这个女人他总是会莫名的吃醋,回忆这一生,他似乎没有为哪个女人吃醋过,所以他也很享受这种吃醋的感觉。
“客人在公司,我在陪着聊天,怎么说?”隔了一会儿,章清芳发微信过来。
“没什么事,就是西瓜可以吃了,我今天给你送过来,你忙吧。”李力会说情话,说的很好听,但平素也没有值得说的对象,章清芳算是一个,只是想到章清芳每见到他都会跟他保持身体距离的样子,他又懒得说了。
“晚上我要应酬,不知道几点回家,要么明天吧”
“明天我要住院,晚上我给你放门卫,你自己去拿”晚上应酬……不知道几点回家,难道还要陪客人到床上去?李力很气愤,虽然知道章清芳的作风做不来以色娱人的事情,但是嫉妒这种情绪总能引人往极黑暗的方向去,这种情绪能让人生出热情、占有欲、让人悲春伤秋、让人虐心虐情,但也能生出诸如忠诚、上进、牵挂、关怀等正能量的东西。李力觉得这种不拘于世俗的爱情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只是需要有理智控制距离。
又隔了一会儿,对面打电话过来,开口就问住哪里,要几天,钱够不够……也不问什么毛病,只是说她父亲也在住院,所以她只能隔天来照顾。李力从不曾因为章清芳想为他做什么或者为他做了什么而感动,同样的,对换一下,章清芳也不会因此而感动。这样的状态他们保持了二十年,有兄妹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有情人间的倾心和倾诉,更有对男女欲望的观望和克制。显然,他们还想继续保持下去,大概谁也没有逾越一步的勇气。
李力把杂事都处理完,打了几十个个电话,接下来的十几天自己应该只能在网络里出现了。睡觉前,李力看了一下时间,在备忘录里记下:第二天早睡,三天没有喝酒,明天开始戒烟,出院后开始运动……
还没有进医院,李力已经向生命做出了妥协,他还准备把微信备注名改成“昔我往矣”
李力觉得自己歪嘴的样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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