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是我的前任。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开始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仔细一想,“轰轰烈烈”这个词还真是恰当,无论当中多少好的坏的,那几年还真就唯独没怎么平淡过。
“我的胸口其实一直都燃着一团火。我没有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忍受那些胸口没有火的人,他们会憋死我,和胸口没有火的人在一起的日子会憋死我。可是我也没办法和胸口燃着火的人待在一起,只要在一起,我们就一定会闯祸。 ”
这段话忘记是从之前哪本书看到的了,一直保存着。年少的时候只感觉说得对,现在才真的感觉,“火”是实实在在的,“闯祸”更是实实在在的。
那会除了钱就是自由,一对还没完全发育的男女,没人指导方向,没人教训是非。所以这样的我和这样的周寒,就试着从彼此身上找到方向和是非。当然,这肯定是歧途,只是那个年纪还没有谁能做到有能力控制好双脚,把歧途给走对了。我跟周寒那会却还一直坚信着自己是走对了的。
一开始只是谈恋爱,后来我们干脆退了各自的小单间,合租了一套一室一厅,开始了同居的生活。那一年,我17,周寒16岁。
两个连饭都没煮过几顿的孩子,就这么走马灯似的,迎接了柴米油盐、爱情、责任还有伤痛。不过眼下两个人还兴奋着、开心着。他们只知道,接下来的好久好久的日子里,可以和喜欢的她/他一起共度所有。他们开心地采购家具、开心地挑选生活用品、开心地规划着之后的日程安排&家务分配。到了周末,女孩打扫着房间,男孩煎起了鸡排。都忙完之后,坐在之前一起装钉的桌子上,倒些卖场精心选了好久的果汁,面对面、碰杯、相视一笑、共进晚餐。
然而很快,年轻的代价就来了。第二周他们就遇到了困境。其实也就是同居后的第一次矛盾。最初具体是因为什么,早就没人记得。女孩气得离家出走,收拾了两件衣服连夜跑到临街的闺蜜家住;男孩也气,一言不发,对着电脑带着耳机打游戏,为了赌气目光始终没从电脑屏幕上离开过一次。后来17岁的我还是没忍住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回来。闹剧似的,一次争端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有一次她帮闺蜜庆生回来,我已经睡着了。迷糊中听到她的声音,说了句:“周寒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这还是后来周寒跟我说的,她说,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才会跟我纠缠了那么多年。
同居前也闹过几次分手,最久的一次分开了三四个月。对于十六七岁来说,三四个月相当于成年人的一两年,但到头来,还是又跟对方纠缠回去了。住在一起之后,两个人吵架放狠话,当然也要跟上发展的节奏,于是“搬家”这个词,开始不断地出现在他们的交流里。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居,是我因为学生证的问题,要回国三个月。
走之前就已经开始冷战了,这三个月两人也没怎么经常联系。男孩会想,说不定她现在就跟一个别的男的睡在我们那张床上,昨天约我那个女孩,我看今天可以带去看个电影喝点酒了;女孩会想,他一直没找我,也许早都忘了我吧,前天追我那个男生,今天应该叫他一起吃顿饭。
虽然没明确说过什么,但两个人都觉得,彼此之间已经名存实亡。
只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弄得懂爱情。
三个月过了。回去之后,虽然解释不清为什么,但两个人又满怀了激情。拉上窗帘,只剩纯粹。每个日出都恨不能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每一晚夜深都拼了命地试图吮吸、汲取、占有对方灵肉的每一部分。于是黑白颠倒,于是没日没夜地缠绵、抽烟、喝水、睡觉。
17岁,买不起爱情,给不起承诺,更没资格“忠贞”。最真实的只有肉体。
最后的最后,一个人搬走了。再后来,两个人又在先搬走的那个人的新家同居起来。再后来,周寒去了厦门。再后来,两个人又在厦门缠绵。再后来,他们谁也没有再见过彼此了。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18岁,我十九岁。她瘦了二十多斤,我换上了隐形眼镜。她开始认真学习,计划读研;他不怎么打游戏了,开始经常去家里的公司,也参与了几个大单子。
最后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两个人正开始长大、变得成熟。但是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
那之前,或许事情看起来污浊不堪,或许有的东西的确与罪恶沾边。但他们是澄澈的少年和少女,未经世俗打磨的翡翠、大海涨潮时的浪、世间最美丽完整的存在。
有一种人可以犯错,但他们自身并不坏。
18岁的周寒和我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现在我不再18岁了,18岁那个他还活着,在继续纯粹着。我只剩这一身抛过光的肉体、和记忆,没有说出我还爱着谁这种话的自信。某一天晚上,突然想到和周寒的床榻,惊觉那种厮磨全然不像做爱、更不像“过日子”。
像打仗、像枪林弹雨、像慷慨激昂的反斗游行、像吹着号角嘶吼着斗志。
虽然闹明白这个没什么用,也晚了,不过这个晚上才真正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能解释,无法形容,到底什么东西可以适合轰轰烈烈。
我提起了裤子,收好了原本打算自慰用的纸巾跟乳液。点起来一根烟,在这个寥扰的晚上轻轻念出一个词。
“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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