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王之涣
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
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
赏析
天下最为寂寥之事,一为逢秋,二为送别。话还未多说,一股愁绪已经逐渐笼罩在心头。
秋的萧瑟叫人忍不住叹息,所有情绪都转向伤感,这是不受人控制的变化,而送别的依依不舍更是叫人心肠百转千回,不愿将后会有期说出口,也许再见就再也来不及相见。
别离的笙箫拨弄离人的眼泪,叫人断肠。
既有团聚重逢,就有分别离散,相伴相生,总是脱不了干系。可再言简意赅的真理,总也抵抗不了人们心中四处蔓延的离别之苦。
冥冥之中,多少人笑着迎来,哭着送往。相聚的时刻总是短暂,经不起时间的游走推敲,还未将衷肠诉尽,就要起身准备踏上新的旅程,终归是无法长长久久地在一处多做停留。
一株株杨柳树在春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纵情享受着春暖花开的美好时光,嫩绿的枝条向四周伸展着,像是在拥抱整个春天。
正是由于杨柳的欢愉,御河两岸布满的绿色,满眼的清爽怡人。奈何最近攀折起来不似从前方便,转念一想,大概是因为离别的人太多。
万物复苏的时节,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忍受了一整个寒冬后,人们终于盼来了温润的春天,三五成群的人,结伴出游踏青,从屋里走出来,走进大自然,走入春的怀抱。
满心欢喜的游玩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心情,除此之外,一场场远行也悄然进行着。与故乡和亲人告别,开始去探寻勾画已久的未来。
远处弥漫的欢笑声,近处蔓延的心碎声,交织缠绕在一起,乐与愁就在同一片天地间扩散着,此时才恍然明白,明媚与忧伤都是春天的基调。
与其劝他留下来,不如道一声珍重,苦苦挽留只会加重游子的负担,有些酸楚不得不独自承受,这是自己的抉择,就必然要扛下一切的苦与累。
未来有何变数,没有谁能够知晓,万千人生没有哪一个事先有过彩排,是好是坏,都太缥缈,不如就大胆地搏这一回,至于结果,来日方长,定然会有明朗的一天。
王之涣身处大唐盛世,切身感受着大唐的恢宏气魄。早年精于文章与诗赋,与王昌龄、高适等名流互相唱和,善写五言诗,尤其以描写边塞风光为傲,是集浪漫与磅礴为一体的诗人。
同时代的人多称其“慷慨有大略,倜傥有异才”,靳能在《王之涣墓志铭》称其诗“尝或歌从军,吟出塞,曒兮极关山明月之思,萧兮得易水寒风之声,传乎乐章,布在人口”。
现存的六首绝句中,三首为边塞诗,《登黄鹤楼》《凉州词》皆是他的代表作,其中“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更是成为千古绝唱,在神州大地上久久传颂。
据《唐才子传》中所说,王之涣为蓟门人,年少时就有非凡的侠骨。出身于太原王家,乃是当时的名门望族,威望可见一斑。他的五世祖王隆之乃后魏绛州刺史,也许正是出于此,而举家迁至绛州的。
曾祖王信乃是隋朝请大夫、著作郎,入唐后为安邑县令。祖王表,唐朝散大夫、文安县令。父王昱,鸿胪主簿、浚仪县令。从曾祖到父亲,皆是官吏,只不过位卑权轻,与权倾朝野的高官相比,这样的官位着实无足轻重。
王之涣在家排行第四,自幼敏而好学,聪慧机警,尚不及20岁之时,对文章就已经有了精妙的研究和了解,有很高的文学造诣。年少时,谁人都不免轻狂,王之涣更是如此,放荡不羁,常常击剑悲歌。
大西北的风光在他的笔下独具韵味,那开阔的意境,磅礴的气势,将人们带至那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字里行间所洋溢着的热情,感染着每个人,优美的韵调更是让人沉醉其中。壮丽的山河景色透过他的口,跃然纸上,成为一道由文字描绘出的风景。
纵然满腹才华,却未能走上科举之途,而是以门子调补冀州衡水主簿,究其缘由已不得而知,也许对于他而言,未能在科举场上一鸣惊人,也是一种遗憾。
在衡水出任主簿时,王之涣的父母都已经去世许久,衡水县令李涤慧眼识英雄,特意将三女儿许配给他,开始了成家立业的种种打算。
权势为何物,厚禄又为何物,是否值得牺牲一生的清白来换取这二者呢?王之涣用坚决的行动拒绝这样做的同时,也捍卫了自己正直不阿的灵魂。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凡尘中生存,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放弃原则,打破底线,这是心高气傲的王之涣所不能容忍的,不管旁人是如何抉择,至少自己是断然不会为了一点官职而留下叫世人耻笑的把柄。
清者自清,怎能卑躬屈膝地与小人为伍,未免太折损自己的声名。奸诈小人无所不用其极,明里、暗地不断诬陷他、攻击他,一向光明磊落的他义无反顾地决定辞官而去,与其在官场挣扎,不如去山水间放浪形骸。
“遂化游青山,灭裂黄绶。夹河数千里,籍其高风;在家十五年,食其旧德。雅谈珪爵,酷嗜闲放”,青山绿水最是宜人,不论何种心情总能得到最彻底、最畅快的释放。他蜗居家中15个年头,自由自在,好生惬意悠闲。
无拘无束的日子里,朝朝暮暮都是闲散的优哉游哉,生命的每一刻都由自己掌控,走走停停间悟出一些琐碎的道理,哪怕粗茶淡饭,也是唇齿留香,这就是心情自在的缘故。
一些亲朋好友一再建议他再次入仕,否则空有一身学问,却无处施展,本可以有似锦的前程,就应该去争取,而不是放任余生在无滋无味中度过。
犹豫再三,思量再三,王之涣决定重出江湖,不久补文安郡文安县尉,仍然是芝麻大小的官职,他还是尽忠职守,素以清白公正著称,颇受当地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十里八乡皆是称赞之声。
如若就这样平淡地了却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可命运的起承转合来得如此突然,叫人措手不及。他在任县尉期间,不慎染病,卧床不起,苦口良药也未能挽救他的生命,最终在55岁的年纪,走完了一生。
芸芸众生,一朝一夕间,生者无数,逝者无数,生老病死本就是万物的规律,不论怎样心比天高,肉体凡胎总归要走向灭亡,化为腐肉,归为尘土,只是奈何他在壮年之时,就草草离开人世,未免太过凄凉。
走完人生的全程,洛阳是他最后的归属,静静安眠于地下,继续重复与世无争的岁月,不管天荒或是地老,都任由岁月驰骋,他所拥有的是方寸之间无人叨扰的宁静与安详。
靳能为王之涣撰写墓志铭中称其“孝闻于家,义闻于友,慷慨有大略,倜傥有异才”,寥寥数字,却足以完整地概括他的一生。
生前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空有报世之才华,却无施展之机遇,庸庸碌碌的一生与他饱有的学识是极不相称的,可生命已定格,多说无用。
回望这短暂的五十余载,也终归不算是一场空谈。王之涣与李氏的婚姻充满了浪漫色彩,开元十年二人成婚时,他早已有了家室,有妻有子,且年过三十,而李氏比他小了整整17岁,年方二九的妙龄少女,不顾世俗的眼光,毅然决然地嫁给了父亲的部下,一个小小的县尉。
不图名不图利,剩下的就是两颗相伴到老、不离不弃的真心,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和眼光,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由每个人亲自去体味和感悟,谁也代替不了别人去经历这个苦乐掺杂的过程。
婚后的生活可谓甜蜜恩爱,并不宽裕的生活里,李氏竭尽所能将日子打点得井井有条,她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否则也不会对官场失意的王之涣以身相许,生活纵然清苦,可若是人心顺畅安稳,又岂会在意这些。
甜蜜伴着苦涩,就这样无欲无求地度过了十余年,本已做好一直苦下去的准备,他得以再次步入仕途,生活开始有了新的转机,对未来生活的向往还未完全展开,死亡却先行一步。
尚未四十的李氏,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这是王之涣的命运,也是她的命运。从最初她选择了他,到十几年如影随形,再到最后孤独终老,都是命中注定的戏码,谁人都不会代替,只有她最清楚个中滋味。在王之涣去世后6年,李氏也因病去世。
流年之中,总免不了一场团聚,一场分别,继而一场重逢,只是一切过于仓促,叫人心慌和紧张。由于王之涣在李氏之前已经娶妻,故而在李氏死后,不能与他合葬一处。
尘世间的种种牵绊,在死后也一并斩断,竟然有不容选择的权利,惺惺相惜的夫妻,生前未能白头偕老、并肩白头,死后也要忍受远远相隔的痛苦,有些人为的规则最后竟然为了难为个人。
他曾透过舞动着的柳树枝叶,看出送别之人的不舍与眷恋,那么当他弥留之际,是否也预见到身后不能团圆的凄楚,习惯了两个人的相依相靠,要如何度过一个人的寂寥。
原本枝繁叶茂的柳枝,被送别的人轻轻折断,作为离别的念想送给友人,离开树枝的柳条,也同攀折的人一样,经历着分别,况且这一别,就是永远。
离别,其实是人生的一种常态,生离也好,死别也罢,不过是形形色色的漫漫人生路中必经的某个环节,在时光的某个路口,短暂停留过后,终是一场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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