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
墨渊自青丘枫夷山炎华洞躺了七万年,醒来后也曾在青丘狐狸洞修养了数日,对青丘周边的环境还算熟悉。
夜晚的青丘,月光皎洁的应在湖面上,湖中的夜明珠透过湖水散着莹润柔和的光芒。晚风习习,温和的吹拂着脸庞,风中夹着桃花和青草的香气。
墨渊牵了白浅的手出了狐狸洞,站在洞口,洞口边有一棵虬根盘结的老树,平日白浅总爱搬张躺椅,拿着话本子躺在树下乘凉打盹。
墨渊抬手一挥,当空的皓月下,眼前的老树上却开出丰盛花冠一簇挨着一簇,连成一片飘摇的花海,叫不出名字来的发光鸟雀穿梭在花海中,花瓣随风飘飞,在地上落成一条雪白的花毯,花毯自狐狸洞口绕过湖边的小路蜿蜒向北,直铺向炎华洞方向,花毯上头寸许,飘浮着青蓝色的优昙花,似一盏盏悬浮于空的明灯。
白浅被眼前的幻境迷住了眼,不自觉的撒开了墨渊的手,轻轻的上前几步,伸手接住了几瓣树上飘落的花瓣,馨香扑鼻。白浅惊喜的回身,笑着望向墨渊,裙子撩起地上的花毯,离地的花瓣融成光点,萦绕她的脚踝和裙摆。
“师傅,这……好美!”
白浅唇边噙着笑意,那张绝美的容颜,让墨渊的心悸动不已。他由着她在花毯上向前轻巧的跑去,脚步下不小心踢起花瓣,花瓣便化成许多光点四散开。随风飘来的花瓣绕着白浅的裙角飞舞,她的脚步追逐着风渐渐欢快起来。
墨渊摘下一朵优昙花,拉过白浅,小心的将花簪在她的发髻边,满意的叹道:“我的小十七怎样都是好看的!”
白浅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容颜值得赞叹,墨渊的举动让她有些害羞的错开了脸:“师傅又取笑我。”墨渊微笑着看她走在他身前几步远的地方,追随着她的脚步,一同往炎华洞方向走去。
去往炎华洞的途中,白浅依旧摘了几枝桃花,进了洞中,她熟练的为凤九换桃花,往香炉里添香,只是如今凝露香都被东华帝君换成了白檀香,又去洞外打来泉水用巾帕浸湿,给凤九擦洗一番,从袖里拿出白玉梳为凤九将长发理顺。
墨渊站定在一旁,远远的看着白浅忙前忙后,仿佛看到了七万年中躺在这里被白浅照顾的自己,心中很震撼:“十七当年也是这样照顾为师的吧?”
白浅回头看向他,对着他浅笑,有些不好意思:“为师傅洗浴是由迷谷伺候师傅的,其他的十七都不假他人之手。好在最终还是把师傅等回来了,十七以为,为师傅做什么都很值得。”
墨渊有些动容,道:“若是同夜华退了婚,十七可愿留在昆仑墟?”
白浅一边收拾着凤九一边答:“如若师傅不嫌弃十七,十七自是愿意长长久久的留在昆仑墟……十七懒散随性惯了,当年跟着师傅学了两万年,只顾着玩儿了,什么都没学会。连天劫的日子都算不出,还要师傅替我扛天雷,封印擎苍却被他封印,委实丢了师傅和昆仑墟的脸面,我是不大好意思回昆仑墟的……原本打算把东荒的君位让小九袭了,自己逍逍遥遥找个清静地方过日子。这次若东华帝君真的能寻回小九就好了,我也能脱身了。”
墨渊听她这话,似是要离开的打算,便有些着急:“你打算去哪儿?”
白浅皱着好看的眉想了想:“还没想好。也许去凡间,我喜欢凡间的烟火气。他们都说青丘让我治理的就很像凡间。”白浅笑了笑,继续帮凤九梳头。
墨渊心里仿佛塌陷了一块,如果她去了凡间,那数十亿凡世,若是她刻意隐了踪迹,他能去哪里寻她?
她随性的就像一阵自由的风一样,让他把握不住,他很想留她在身边,可她言谈话语里总是透着疏离。他饮了她七万年的心头血,他整颗心都在为她跳动。他辛辛苦苦日夜不停的聚了七万年的魂魄,只为她而重生。真正离了她,他不知还要怎样活下去。墨渊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得握紧,指关节泛白。
白浅同墨渊从青丘返回到昆仑墟时,天已蒙蒙亮。白浅辞了墨渊,回到自己的院子,打算稍微歇下,缓缓这些天紧绷的神经。她生性疲懒,有生之年很少有许多天不睡的时候。上一次她这么累,还是十年前,为了让师傅墨渊结魂魄,在西海看护结魄灯,守护叠雍的时候。这一次在玉虚洞外守了十几天没怎么合眼,对她来说已是极限。
白浅合衣躺在床上,明明很困,脑子却乱的很,闭上眼眼前依然是师傅温和宠溺的在对她笑,趁着青丘的月色,身边花瓣飘落。
白浅握着拳,捶捶额头,暗忖道,最近是怎么了,总这么挂念师傅是为何?白浅气恼的翻了个身,将被子蒙住头,心中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后便渐渐睡去。
这边白浅刚刚睡了一个时辰,就有人敲门,门外是二师兄长衫的声音:“十七,不要睡了,快醒醒!大殿上有贵客寻你,你快来。”
阿离白浅睡眼惺忪的被长衫拉着还未走进大殿,就被一身墨绿锦袍的小小身影扑进怀里,白浅事先没有精神准备,被这么一扑差点往后跌倒,幸亏长衫拉了她一把堪堪稳住身形。
“娘亲!”
怀里的小人儿正是她躲了十年的夜华君同她的亲儿子阿离。白浅顿时睡意全无,蹲下身抱住他小小的身子,颇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阿离十年未见亲娘,心里很是委屈,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已经转出泪花:“早晨给父君请安时父君说娘亲现住在昆仑墟,过些时日就来洗梧宫看我和父君,可是阿离想娘亲,就同三爷爷一起来了。”
白浅这才知道三殿下连宋君也一起来了,忙拿出手帕为阿离擦干眼泪:“阿离不要哭了,同娘亲进去打个招呼,然后娘亲带你去玩可好?”
小孩子与母亲久别重逢,怎么都是高兴的,听了白浅的话,很快就把委屈忘到一旁了。白浅站起身拉着阿离的手,一同走进大殿去。
大殿上墨渊、东华帝君、折颜、白真、连宋都在,与连宋互相见过礼后,白浅将结魄灯的碎片交与东华帝君。白真招呼妹妹和阿离坐在自己旁边,说:“你来的正好,东华帝君请了连宋君帮忙一起修复结魄灯,现下还短缺几种材料需要出去寻,你在昆仑墟好好陪陪阿离。我已经给阿爹阿娘送了信,过几日他们会来昆仑虚与我们会和。”
白浅对不小心打碎结魄灯这件事总觉得心里愧疚,也想为修补它出分力:“还缺少什么?我也可以和你们分头去寻。结魄灯是我打碎的,我理应尽力。”
折颜道:“有你四哥和我们,还轮不到你去。结魄灯本是父神用女娲石炼化的,修补它非女娲石不可。那女娲石原是母神补天所用,世上本也无处可寻,偏巧当年母神留下一块送与了你师傅。如今最难寻的材料已经有了,其他的你也不用担心,自有我和你四哥。”
白浅不可思议的望向端正的坐在主位上的墨渊道:“师傅,这么珍贵的东西,您也太大方了。”
墨渊看向白浅,温和一笑:“无妨,恰巧为师的库房里有。”
折颜笑着对白浅说:“也就是因着你的面子,你师傅眉头都不皱一下,你以后可要好好心疼你师傅,别辜负了你师傅待你的一片心。”
折颜的一番话说的有些一语双关的意味,墨渊听了也不觉的面上一热,忙端了茶杯饮了一口。偏偏白浅神经大条,一脸的不明所以:“师傅待我好,我自是也待师傅好。”
东华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墨渊,你可真收了个好徒弟!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墨渊无奈的笑笑。
连宋三殿下连宋是个最通透的人,众人一番打趣,他就把墨渊对白浅的情意看了个明白,于是他心中未免替夜华着急,两人原本浓情蜜意的要准备婚礼了,自从白浅忆起了过往在天宫中受的屈辱,对夜华就冷了下来,以致十年未见,虽有婚约,可是双方谁也不提。
这件事让天君也很忧心,但毕竟天宫理亏,也不敢向青丘催婚。如今看战神墨渊对白浅的关爱,远超出了对普通的弟子。七万年前四海八荒就流传战神对十七弟子格外疼爱,不惜与瑶光上神决战苍梧,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少顷,折颜与白真便离了昆仑墟,到哪里去寻修补结魄灯的材料白浅并不知道。东华与连宋则一同去了后殿的大书房,研究修补结魄灯的方案。大殿上只剩下主位上独坐喝茶的墨渊,与侧下方一旁坐着的白浅阿离。阿离许久没见过母亲,扑在白浅怀里撒着娇不肯出来。白浅拥着阿离低垂着头笑着哄他。
阿离突然想起一事,从白浅的怀中探出头来望向墨渊:“大伯,阿离可以留在这里与娘亲同住吗?”
墨渊看着这对母子,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白浅觉得不妥,问阿离:“与你父君打过招呼了吗?”
阿离乖巧的点头:“父君说与娘亲在一起住多久都可以。过几天他亲自来接我和娘亲回天宫。”
“回……天宫?”阿离点头道:“娘亲与我和父君分别这么多年,不是应该一家团聚吗?”
白浅觉得应该和阿离解释清楚,她和他父亲之间是不可能结婚的。但是当着师傅的面说这件事,她觉得尴尬,于是白浅站起身,携着阿离的手往殿外走,“阿离,娘亲有话和你说。”
出来大殿,白浅将小阿离带到平台的围栏边,此处位居昆仑虚主峰半山腰,周围白云缭绕,可以远眺八百里昆仑虚,山前偶尔有几只仙鹤飞过,景色甚是壮丽。
她将阿离抱坐在栏杆上,与自己平视:“阿离,娘亲很对不起你,娘亲与你父君,不能结婚了,所以将来不会在一处生活。”
阿离听了这话,扁嘴就要哭出来:“娘亲不要我和父君了吗?”
白浅替他擦着眼泪说:“阿离,娘亲没有不要你,你是娘亲最疼爱的宝贝!……只是我与你父君的缘分已尽。往后,娘亲不方便再去九重天,你若是想念娘亲了,可以来青丘寻我。可好?”
阿离虽说只有三百多岁,但是向来乖巧懂事,除了白浅的那句“缘分已尽”他不甚懂以外,其他的他都听明白了。阿离扑在白浅怀里,抖着小小的肩膀抽泣。除了哭一哭,阿离没有做任何让白浅为难的举动。
墨渊看着殿外远处凭栏而立的母子俩,他没有凝聚法力听她说什么,但是也大体猜的到谈话内容。他看着白浅温柔的安扶着哭泣的阿离,心里也跟着一片柔软。白浅向来活泼好动,这样的十七是他从没见过的,可是不管她的哪一面,都能触动她的心。
小孩子看来很好哄,没一会儿,阿离就不哭了,又笑着同她说着什么,只见白浅招来远处路过的两个小道童,将阿离交与他们带去玩耍,看着他们走远,便转身返回了大殿。
填茶白浅习惯性的走至墨渊跟前为他的茶杯中添了新茶,双手恭敬的递给他,然后跪坐在他跟前,抬脸有些忧心的望着他道:“师傅,十七都这一把年岁了,如今闯了祸还需要师傅善后,十七很对不起师傅。那么贵重的女娲石,十七拿什么还给师傅呢?”
墨渊目光很温柔的看着她,她难得离他这么近,近得连她微微有些发颤的睫毛都能一根一根的数清。墨渊稳了稳心神,说:“当年十七说为师傅做什么都值得,师傅亦然。”
白浅闻言,俯下身,头枕在墨渊的膝头,鼻子发酸的说:“师傅,您待十七真好,比我阿爹阿娘都要好。十七一无是处,真是没什么能还得上师傅对十七的好……”
墨渊沉默片刻,沉声道:“如若想还……便留在昆仑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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