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
白浅横身躺在昆仑墟后山桃林的一株桃树上,一手执玉清昆仑扇为自己遮着耀眼的阳光,另一支手枕在脑后,看着团子和几个小道童在桃林里追逐玩耍。
天宫里团子没有小伙伴,没人陪他,应该很是孤单。比不得她小时候,长在自由自在的青丘,由四哥带着,同一群孩子上树捉鸟,下河摸鱼,什么有趣的事都做过。她的童年过得很精彩。
在昆仑墟学艺的两万年,她有十六位师兄,跟着他们,虽不再上树打枣下河摸鱼了,却学会了斗鸡走狗赛蛐蛐儿,学会了打马看桃花、喝酒品春宫,纨绔们做的事她一件件都做得娴熟。瞒着师傅在凡界胡作非为,回了昆仑墟集体被师傅责罚,日子过得也照样精彩。
白浅第一次很慎重的思考这个问题:神仙一辈子那么长,要想过得精彩,还是需要有志同道合的人陪伴。一炷香以前,师傅墨渊战神要她留在昆仑墟的目的大抵是为了找个这样的人同他做伴。而她从小到大一直也算得上是个有趣的人。
虽然师傅嘴上说的是让她还他恩情,但她觉得,她这么一只善解人意的狐狸,很能理解上古尊神寂寥度日的苦楚,也很愿意为师傅分忧。师傅肩负天下太平重任,独居昆仑墟,心里的孤独她很懂,所以答应的也很痛快。
见她应了,师傅明显很欢喜,她看得出来。于是,白浅心直口快的就把心里所想对师傅说了出来:“师傅要十七留下,定是觉得昆仑墟太冷清了。但是十七向来爱闯祸,师傅可是给自己留了个大麻烦在身边……不如,学学我二哥,咱们也广收拜帖,给师傅您招亲吧?这样师傅就不寂寞了。”
白浅话还没说完,就被墨渊从腿上捞起来,他紧握着她双肩,一脸怒色,黑色的眸光底下愤怒暗涌。
“师……傅,您怎么……”白浅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墨渊生气,被他周围威压的强大气泽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白浅!”墨渊这是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她的名字,“你可是放不下夜华?”
白浅很想不明白怎么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了?白浅摇摇头。
“与夜华退婚后,你还想嫁谁?”白浅懵了,她没想再和谁有婚约,现在讨论的明明是师傅的婚事,师傅在生哪门子气?
墨渊见她发愣走神,握着她肩的双手微一用力“说话!”白浅回过神来:“我没……想过,我……有团子了。”墨渊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他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如今她尚未退婚,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对她说!只能守着她。
可今天他的十七竟然要为他招亲,难道她心里他一丝一毫的位置也没有吗?就算他在她心里一丝一毫的位置也没有,他如今也不许她再随便离开。
“你听好,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出昆仑墟一步!”话音刚落,墨渊抬手一挥,在白浅身上下了一道禁制,只要她踏出昆仑墟,他就会知道,而昆仑墟之内遍布他的神识。
对上她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光,墨渊心里顿时怒意全消,放开她的双肩,这次他会牢牢看紧她。
墨渊白浅从师尊面前逃离后,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始终没弄明白师傅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迁怒于她。明明晒着太阳躺在桃树上能偷个懒再睡一睡,可桃林深处,传来阵阵孩童开心玩耍的笑声,却让白浅心头有些烦闷。
“娘亲!阿离有些饿了!”树下,阿离仰着一张圆脸望着她。
白浅抬头看看日光,却是快午时了,于是领了阿离和几个小童子一起去膳堂用午膳。步入膳堂时,师傅和三位师兄已经落座在等他们了,师傅依然坐在高高的首位。小童子们一溜烟的纷纷回到自己旁边那桌的座位上坐好。
白浅携了阿离坐在了九师兄令羽的下手,离墨渊最远的一个座位上,悄悄问:“东华帝君和三殿下不来用膳吗?”令羽也悄声回道:“他们在大书房研究修复结魄灯的事,不让人打扰,膳食已经送入书房了。”
白浅点点头,端过饭碗开始安静的吃饭,一旁的阿离摇着白浅的手臂撒娇的轻喊:“我要娘亲喂!”白浅放下自己的碗筷,抚了抚阿离的头:“乖,不要闹,娘亲喂你。”
白浅挑了有营养又可口的菜,合着饭一口一口的喂着阿离吃下,不一会儿,几个小道童吃完了饭手拉手的来找阿离:“十七师叔,我们想带阿离去后山鹤园看新孵化的小仙鹤。”
白浅替阿离擦擦嘴,吩咐道:“你们都小心些,不要惊了母鹤。”一群孩子跑远后,叠风笑着说:“当年十七可是没少招惹这群仙鹤,气的子阑没少向师傅告状,如今可是长大了。”
长衫道:“十七快用午膳吧,光顾着阿离,当了母亲,真是和以往不同。”
白浅有些惭愧:“他自出生我就没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心里很愧对他。如今能为他做的也有限。”
白浅慢慢往口中扒着饭,这时门外有看山门的小道童手中捧着一封信前来,说:“十七师叔,太子夜华遣天枢星君送来的信。”
白浅接过展开看了两眼,无非是对她的思念,话语间缠绵缱绻,最后写了一句词与她“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白浅翻手间一个法诀,信笺化烟飘散。她心中暗想,过几日阿爹阿娘回来,定要让折颜与他们去天宫把婚事退了,夜华那边也要早些说清楚。
白浅此时一点食欲也没有,心里却甚是想喝酒。压下心头的不痛快,白浅独自去了藏书阁,心中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执起笔一遍一遍默写着经文静心。
东华帝君又过了三日,折颜和白真返回昆仑墟,将修补结魄灯所需的一应材料均交与东华和连宋,几人又关门密谈了很久。
第二日早,狐帝白止与狐后也到了昆仑墟,他夫妇二人云游四海隐居多年,上一次与家人相聚还是凤九离世的时候,前几日白真传信给他们,说东华帝君修炼十年,如今出关给小九聚元神已有小成。狐帝夫妇二人二话不说直接赶往昆仑墟。午后,白奕夫妇也到了。
所有人均在昆仑墟大殿落座。白奕夫妇见到东华帝君俯身便拜,而东华反手一挥,便两二人以法术扶起。白止上前深揖道:“帝君此番耗费修为为凤九聚元神,我青丘白家自是感激不尽,帝君无论何时若有需要我白家的地方,我白家自当万死不辞!”
东华帝君沉吟片刻道:“若是凤九能回来,本君要娶她为妻!”
白止夫妇与白奕夫妇皆愣在当场,白奕心里有些不明白,隐晦的说:“帝君,那日我在太晨宫所提之事,帝君并未应下,如今怎的……”
帝君打断了白奕:“本君昔年狂傲自负,挥剑斩去了三生石上的名字。三生石上并无本君和凤九的姻缘,若强行在一起,恐遭天谴。本君凡间历劫归来,失了九成法力,无力护她,怕她被天谴所伤,一次次推拒她。倒是累及她在若水河畔几番舍命相救。凤九对本君如此深情厚意,本君不能再辜负了她。若是此次能带回凤九,还望上神成全,将凤九许我为妻。”
说罢东华帝君起身,郑重向白止白奕拱手一揖。白止白奕忙起身扶起东华,称不敢当帝君的礼。东华帝君继续说道:“此前,我曾去过三生石,自凤九离世后,她的名字也在三生石上消失了,本君猜想如今三生石恐怕不能左右凤九与本君的姻缘了。”
白奕听后犹豫不决,望向白止:“父君,您看这……”
狐帝道:“帝君于凤九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承蒙帝君不弃,若凤九此次能醒过来,我白家自当将凤九嫁与帝君。”
狐后也微笑着点头应允:“若帝君与凤九真能结成夫妻,将来若遇难事,共同携手面对也就是了,总比有情人相互错过要好。”
折颜这时拍手叫好:“当真是喜事一桩啊!白止,东华竟做了你的孙女婿!”
虽是玩笑,大家也都替东华这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神仙高兴。白止自然也很欢喜,可转念一想,有些忧心的说:“即使凤九元神被帝君寻回,可她也不会马上就醒来,恐怕要多等上些时日。”
东华问:“这是为何?”
白止道:“凤九死前曾斩断九尾,九尾狐狐尾连接心脉,也是自身灵力汇聚之所在,心脉断了,自是活不得。没有狐尾,若强行让她魂魄归体,也只能陷入沉睡。她须在沉睡中修回自身灵力。须知我九尾狐族有天生九尾仙胎,也有灵狐凡胎经修炼修成九尾成仙的。灵狐随着不断修炼,每突破一个层次就会多长一尾,身上的杂毛就会越来越少。最多能够长成九尾,称之为九尾天狐。不过能修成九尾天狐的寥寥无几。若没有九尾,凤九即便是醒过来,也与普通灵狐无异。”
东华帝君听后沉吟半晌道:“本君不在乎她是妖是仙,只等她便是。”白家人听了帝君此言甚是欣慰感怀。
折颜这边凤九的事告一段落,折颜向白止和狐后道:“这次你二人回来,明日顺便随我去趟天宫,找那天君把小五的婚事退了吧。”
此话一出,白止夫妇,白奕夫妇与那连宋都一脸惊讶。白止转身向白浅,质问道:“小五,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
白浅被他爹的一声爆喝吓得浑身一抖,不由得往四哥白真身后挪了挪。白止很为幺女的婚事头疼:“你堂堂青丘帝姬,东荒女君,已被一条小巴蛇抢走了一次夫婿,还被退了婚,如今太子夜华对你甚好,你又为何要退婚?!你再退婚,以后谁还敢娶你?”
狐后按住火冒三丈的狐帝,斟了杯茶给他,自己向白浅问:“小五,婚姻大事,不可任性。你要退婚有何缘由,好好和你阿爹说。”
白浅躲在白真身后糯糥的道:“我……可不可以私下和阿爹单独解释啊?”
白止气不打一出来:“你还知道丢脸面!上一次被一个小婢女抢了夫婿,你已经沦为天下笑柄了!”
白真上前安抚父亲:“阿爹,小五这次是有苦衷的,并非无理取闹。”白真逐一替白浅将过往向父母回禀一遍:如何封印了擎苍又被擎苍封印丢到凡间,如何在凡间遇到夜华,如何成亲,如何被带到天宫,如何在天宫受辱,如何被挖了眼睛,如何生下阿离,如何跳下诛仙台,如何喝了忘情药,又如何忆起往事,又如何独上天宫找素锦寻回了眼睛。
狐后一边听一边流泪,终于听完了白真讲述,才道:“当年小五在桃林被折颜救起,失了一双眼睛,我们都不明所以,原来竟是被夜华亲手挖了去……”狐帝也独自叹息:“真是一段孽缘。”
连宋向狐帝狐后拱手施一礼道:“当年夜华对素素也是万分真心,得知素素有孕,在长海鲛人族叛乱中,本计划放弃太子位,趁被斩魄刀所伤假死,然后带素素离开去凡间隐居。无奈素素闯出了夜华布下的结界,被天君发现带上了天宫。天宫里夜华为了保住素素性命,不得已,只能冷落她,让天君以为她在夜华心中不重要。如果夜华不挖去素素的眼睛赔给素锦,天君不会饶了素素,而夜华也替素素受了三年雷刑。”
白浅从白真身后走出,一字一句的说:“我从未推过素锦下诛仙台,当初我被封印了记忆法力,只是一个凡人,诛仙台是个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受罚?天君他昏庸无道,不辨是非,阴险狡诈,若是没有天君的授意,你以为单凭素锦一人,就能一次次的陷害素素而逃过众人的眼吗?”
连宋哑口无言。白浅继续说道:“当初我去天宫取回自己的眼睛,顾及你天族颜面,并未声张。事到如今,素锦已被罚历劫百世贬至畜_牲_道,天君却没人能奈何他,不过天道昭昭,欠了别人的早晚要还的,三殿下,你说是吗?”
见连宋无言,白浅继续说:“我与夜华不过一场情劫,一段孽缘。日后我不想与九重天再有任何瓜葛,所以还请阿爹替我把婚退了吧。”
狐帝白止叹了口气道:“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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