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们村开始做起茶叶生意,并从中挖得第一桶金。
那时整个村的茶叶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那些有识见、有本钱的人到全国各产茶地整车整车地把粗制茶叶运回村里。然后顾佣村中壮劳力对茶叶进行二次加工。加工完成之后还要捡拾其中不成品的枝叶。而这项工作自然落到了不需花多大力气的老弱妇孺身上。就这样,全村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在从事与茶叶生意有关的工作。不仅如此,还吸引了邻近几个村落的剩余劳动力。
当时我正读小学,每到周六日或寒暑假,都要早早地跟着姐姐们背着竹筐,带上箍着白色塑料纸的簸箕(簸箕表面箍着白色塑料纸可使表面更加先滑)到茶铺去捡拾茶叶。一天下来倒也能有十几二十元的收入。而这也几乎成了当时我们一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到了小学毕业时,我刚好十四虚岁。对于自我的认识还处在懵懵懂懂的阶段。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一个大男孩成天地和那些老弱妇孺在茶铺里捡拾茶叶很没面子。就强烈要求要去踩茶场踩茶。
要知道,踩茶这项工作特别辛苦。工作环境很恶劣,特别是在大暑天。
踩茶的前一晚,必须先把第二天要踩的茶叶倒在一起,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而后在小山般高的茶叶堆上喷洒一些水,并用铁锹把这堆茶叶翻个遍。第二天,工头要早早地过去,劈柴生火,把土灶上前后两大锅的水烧得滚烫。然后把两个一米来高,直径60厘米左右的圆柱形蒸笼装满前天洒了水,增加了湿度的茶叶,抬上两个水已烧得滚烫的大锅上蒸。直蒸得前锅蒸笼里的茶叶热气蒸腾、水气直冒时,两个踩茶工人一左一右分立灶的两边,一起用劲把它抬到空旷的水泥地上。然后一人跨上灶台,两腿叉开,站马步一般把后面锅上的蒸笼移到前锅上。(这可是力气活,而且比较危险。你想,人站在灶台上,前后两锅的水都烧得热浪翻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溅上来的热水烫伤。听说曾经有人在移动蒸笼时因为没有站稳,一个趔趄,一脚踩陷在烧得滚烫的锅里。那一声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此后那被烫伤的脚面整整烂了一两个月才结疤)。
抬下蒸好的茶叶后,把它倒在水泥地板上。一人拉开布口袋,一人用铁铲往口袋里装茶叶。然后趁热把装入口袋的茶叶滚成一个圆球,扎紧袋口,赤着双脚,扶着横吊的竹杆,前后左右绕着圈地用力踩着刚刚滚成的圆球。踩一段时间以后,停下来,把口袋裹得更紧一点,然后接着踩。这样连续几次下来,直到把茶球踩得如篮球一般滚圆且坚硬才算完工。
因为是光着脚面踩,而且茶叶被蒸得热气直冒。刚开始踩茶的人,一天下来脚底就布满了或大或小的晶莹剔透的水泡。虽然生疼,疼得连走路都必须踮起脚尖。可是第二天没等太阳出来,又要准时出现在踩茶场,忍着疼痛重复着昨天的劳作。就这样,水泡被硬生生地磨破、起泡,磨破、起泡。直到最后,每个人的脚底都结了足足有1厘米左右的厚厚的一层痂。有了这这层痂的保护,再踩上那滚烫的茶球时,也就感觉不到热了,当然也不会再起泡。
由于这项工作太过辛苦,一般都是由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劳力来从事。每天的工资是十五元。这在当时算是比较高薪的工种。当然,也有个别女工也来从事这项工作,不过工资只有男工的三分之二,也就是一天十元。这种同工不同酬的现象可能是男工的工作效率比较高的原因造成的。
那年十四虚岁的我自我意识开始膨胀。觉得捡茶叶是小孩和女人才做的工作。男人就应该做男人该做的事。而那时我能想到的最男人的工作就是踩茶。于是强烈要求跟着堂哥去踩茶。因为当时,堂哥正好自己组建了一支踩茶队,而他自己就是工头。
父亲当时为了一家六口的生计每天披星戴月地忙活于家里的那一亩三分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我说要去踩茶,他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于是,第二天我就到堂哥的踩茶场当起了踩茶师傅的学徒。
暑假是一年最热的时节。踩茶场都是设在室外的遮雨棚内,四面通风。早晚阳光斜射时可以照满半个雨棚。遮雨棚的一角就是那整天烧得滚烫的土灶台。
早晚还好。如果是正午时分,太阳的热度、灶台上散发出的阵阵热浪、脚底下踩着的那个刚被蒸熟了的茶球,足以让体感温度迅速窜升到四五十度。不是身强体壮的人根本撑不住。
当时我的年龄必竟还小,身体发育也还不过健全。可脾气太倔,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就那么硬撑着,撑到最后的结果是到了每天的下午三四点钟鼻血就哗哗地往外流。一个暑假,前前后后踩了二三十天的茶,鼻子就像安了定时阀门一般,流了二三十天的鼻血。
之后读初中和师范的六个夏天,每个暑假都去踩茶。随着身体发育得越来越成熟,鼻血渐渐也就流得少了。
在这段艰苦的岁月里,虽然没有赚到什么钱,却磨练了我顽强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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