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淡水面(下)

一样的碗，一样的面，不一样的汤汁和配菜，一碗是青菜淡水面，而另一碗是打卤面，上面还撒了葱花。

母亲从冰箱里拿出咸菜，就着咸菜吃完了那碗青菜面后，把自己的碗刷了，咸菜放进冰箱，端着打卤面走到沈恒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敲响了门。

“恒儿，妈妈刚才错了，不应该打你，妈妈知道这几年由于爸爸妈妈离婚的事情，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妈妈不会再忽视你了，妈妈煮了打卤面，给你端过来了，快开门。”

良久，屋里传来一声“哦”，但门始终都没有打开。

母亲把碗放回了桌子上，看着冒着热气的面一点一点的冷却，面已经坨到了一起的时候，母亲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的沈恒，拿着童话书发呆，这本书，是他的父母还没离婚时，出去游玩的时候给他买的，母亲有好几个晚上都抱着他，给他读书中的故事。

虽然现在沈恒的肚子很饿，这样处于青春期的他敏感，自尊心又很强，就是饿着也不愿出去吃，但最终，饥饿战胜了脸皮，打开门，把那碗已经凉了的打卤面吃了。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昨晚的置气已经消散不少，沈恒依旧遵循着自己的生活规律，吃完饭后就去学校，晚上回到家后就躲在屋里打游戏。

可母亲的每天的生活规律却开始改变了，这一点让沈恒有些差异和不适应。

以前下午放学回家后，肚子经常咕噜咕噜叫，就到厨房找昨天或者是以前的剩饭，热一下就是一顿晚饭，母亲晚上要去上班，从来没有陪他吃过饭。

晚上十点，母亲敲响了沈恒屋里的门，把他叫了出来。

“我给你煮了一碗面条，怕你半夜饿，赶紧吃吧。”说着母亲把碗放到了沈恒跟前。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沈恒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便问母亲:“你大晚上的为什么要给我做饭，你以前不是老说累吗？”

“妈妈以前太忽略你了，没有像其他的妈妈一样关爱你，陪着你，现在我们家没有钱，只能用委屈你了，妈妈决定，以后尽可能的挤出时间陪你好不好。”母亲慈爱的看着沈恒，眼睛里还有几分后悔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沈恒看了一眼母亲，就低下头去拿筷子，嘴上说了句“哦”，就开始吃面，嘴角的那一抹笑一直没有消下去。

热腾腾的面下肚，温暖了身子，也温暖了沈恒的心。

在以后的每一天里，夜晚都会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只是，每晚都只有一碗，母亲没有跟沈恒一起吃过，沈恒曾经把面挑出来让母亲吃，母亲却说不爱吃，沈恒就没有再说过。

最容易感冒的就是换季之时，沈恒也抵挡不住而生病了，生病之人晚上睡觉是很难受的，鼻子不通气，用嘴呼吸嗓子又疼，清晨五点多，沈恒又被渴醒了，去厨房旁喝水。

这时间母亲也已经起床了，由于晚上要打工，回家已经很晚，备课就只能放在清晨去做，沈恒去厨房倒水时，母亲恰巧不在，案板上只有一碗面和咸菜，米白色的面被清汤浸泡着，上面浮着几根青菜。

这就是母亲的早饭吗？沈恒尝了一口，毫无味道，甚至难以下咽，不知怎么的，视线开始模糊，握着筷子的手也开始发抖，水也没喝，就跑回了屋子里。

以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忆，印象中，母亲从来没有同自己一起好好吃顿饭，沈恒最爱的打卤面，母亲总说不爱吃，原来不是母亲不爱吃，只是不舍得吃罢了。

对金钱从来没有什么概念的沈恒，从来没有体谅过母亲的辛苦，想起昨夜发烧，母亲在身边陪伴，昏黄的灯光下，几丝白发已悄然爬上心头，可母亲才三十多岁啊！

有时候长大就在一瞬间，自从发现母亲的青菜淡水面之后，沈恒不想辜负母亲为他付出的辛劳，决定好好学习。

日子一天一天艰难的度过，转眼已经是高三，几年以来，母子二人相互体谅，生活虽然过得苦，但心里却是无比满足。

高三的学习很紧，母子二人见面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直到高考结束，沈恒回到家中，才得几日陪伴。

吃着熟悉的打卤面，却还是只有一碗，这么多年来，母亲总是不舍得再煮一碗打卤面，那毫无味道的青菜淡水面，整整吃了这么多年。

现在沈恒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帮母亲分忧。所有人都以为，母亲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可没成想，母亲没有过好日子的命，在送沈恒去大学的一星期后，车祸降临在母亲的头上，肇事者是酒驾，车子没有丝毫的刹车，沈恒的母亲当场死亡。

听到噩耗的沈恒几乎要崩溃了，母亲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现在母亲走了，沈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收拾母亲的遗物中，在抽屉里翻到了一摞笔记本，都是母亲当老师时的备课和心得笔记，走到厨房，锅里还有着面条，几根青菜漂在上面，沈恒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冲着锅大喊“母亲！”却再也无人应答。

大学毕业之后，沈恒选择了当一名老师，和她的母亲一样，教书育人，每天晚上一碗青菜淡水面，多年以来从未变过。

午夜梦回，每每睡不着的时候，总是会拿着这本破旧的童话书研读，仿佛这样母亲就会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