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人比作木偶,情感就是提线,不同的情感波动造成木偶不同的动作和语言。比如开心,开心的时候,眼睛是亮的,身子会不自禁晃动;比如悲伤,眼睛是灰色的,身子静止好似沉思者。
这么多的提线,提起的不同程度、摆动的不同角度、提到的不同的线都会形成木偶独一无二的动作。
提线越多,越难以理解木偶的动作,也更难体会木偶的心情。
比如一个考了三十年的考生终于考取功名,结果被人顶替又恰好摔断了腿,考取功名可说狂喜、被人顶替可说愤怒,摔断腿如何表达呢?更愤怒还是哀叹、黯然认命还是不甘上告。愤怒该如何表达、哀叹该如何诉说,认命会如何做、上告会怎样做。
再往下想,假使他上告遇到了一个好官,结果好官因为此事被革职,他该何去何从?
整个过程一系列的情感变化必然导致考生做出不一样的动作。愤怒的时候,可以用捶桌子、摔碗筷这样的动作来表现;可以用脸色涨红、双拳紧握这样的肢体变化来表现;可以用破口大骂、道天不公这样的语言来表现。除了语言、动作、表情,还可以从哪些角度来表现呢?
且不提还有何等角度,单说动作,摔碗筷,他是高举猛摔、还是拂袖摆摔?摔掉的碗筷是破碎了,还是噔噔晃晃两声反扣?高举猛摔的愤怒更强烈、拂袖摆摔的愤怒多一丝无奈;碗筷破碎可表示‘他心碎了’,哐当两声反扣可表示‘他心不甘’。
或许有人觉得表达愤怒哪管他如何摔、摔后如何,只管碗筷一扔大骂一声去你妈的,这就是愤怒了。这可以是愤怒,但这愤怒不是这位四五十岁的考生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塑造的人物必然是一个人,他的情感、行为、语言与他这个人是合理契合的,而不能将我们的意志强加于他。他更应像一幅画整体自然,而非一幅拼图,一块一块存在着众多缝隙。
如果我们还不能很好地写一个人,或许我们可以写一个情感稍微简单的东西,比如一株草,一株路边见到的野草。
野草的情感更多的是与阳光、风雨、泥土有关。
阳光的冷暖会让野草缩紧或舒展,风雨的疾缓会让野草崴脚摔地或轻快起舞,泥土的干湿会让野草粗糙或细腻。
阳光温暖,我们可以说野草舒展着躯干好像刚睡醒一般,也可以说野草打着盹正要睡去;疾风骤雨,我们可以说野草瑟瑟发抖无声哭泣,也可以说野草一次又一次高昂头颅宁折不屈;泥土湿润我们可以说野草享受地扭起了小腰,也可以说野草皱着眉看着手臂上的污泥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以上这些都是合理的,因为野草不是人,它的情感很大一部分是被动的。
我们将视线聚焦在野草上,这一株小小的野草,它的根如何、它的叶如何,它是什么颜色、它长在什么环境中,它有什么样的情感,它那些被迫的动作又代表什么情感,都由我们赋予。此刻,无论我们提起哪一根线,野草这个木偶的动作都不会奇怪。
如果写不好一个人,可以先写好一株草。
如果你看到了这里,我不得不跟你说一句大实话,以上都是我的醉言乱语,醉言乱语往往也是实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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