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

  我多么渴望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啊。抽屉里放一些体己和细软，体己倒是体己，细软是既不细，也不软：有我出差捎回来的有机玻璃小挂件，玻璃内裹着一只黑色小昆虫，有一只残破而坚硬的贝壳，上面弯曲着虫子，化石一般，锁定了流淌过它躯体的潮起潮落，风云变幻。还有爷爷留给我的芦苇编的方盒子，裱糊红纸，盒盖上贴着黑色的老虎剪纸。我可以在书桌旁看书，写字，发呆，偷吃零食。家里三人，他爷俩有书桌，唯我沒有，心有不甘。

  我要买书桌。孩子他爹嚷嚷，儿子那书桌空着，你就不能用？买上新的，往哪儿放？我内心的独白是，我要一张属于自己的崭新书桌，能放下你俩的，就能放下我的。恐怕是你心里放不下我的桌子吧。我在网上搜索到一张竹制的折叠桌，四百多。截图发到家人的小群里，扬言定下了这款书桌。儿子秒回，挺好。他爹脸一直黑着，过了一阵子，儿子问桌子到沒？我说，沒呢，是定制的，加工费些时日。又过了几天，儿子又问，我说疫情期间，路上慢些。再过几日，他爹抱着快递，气喘吁吁上楼来，神情兴奋地说：“你的桌子，快安装吧。”我心里一笑，就算买了书桌你又能咋地？不过那是我买的晾衣架。书桌，我沒买。就在他爸脸上阴云密布的那几天，我网购了四百多的书，八百多的衣服，书桌以另外的形式，另外的模样，三五成群地潜入我的身旁，穿在我的身上。那几天，我的脑海里全是唢呐，动作里全是秧歌。儿子的书桌上的东西全打包在收纳箱里，等他成家拉走，书桌放上我的书，巧克力，乐事薯片……。小小书山，占山为王。

  想起惠能的四句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本世间一过客，一切外物暂为我所有，为我所用。何况区区一书桌。精神胜利法再次拯救了我。

  等我有钱了，买一个大house，装一个大壁炉，外国人用的那种，摆上书桌，一排一排的，招一大群孩子读书，写字。我搂着日渐老去的花猫，眼眉低垂，在火炉边直犯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