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暄喝了水,平复了心情,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她以为自己态度明确地拒绝了房东夫妻的无理、无耻的要求,这事儿应该过去了。谁知,她还是太单纯、太善良了。有些人根本就不知羞耻,没有做人的底线。
李瑞暄从那天起,疏远了房东太太。她重新把自己放在普通租客的位置,不再和房东太太有不必要的接触,
她每天照常早出晚归地上班,回到住处就足不出户,完全杜绝和房东一家的交往。
在一个下大雪的傍晚,天黑得格外早,夜格外深沉。
李瑞暄下班回家,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锁住了房门,现在锁怎么是挂在门上的?她看了一眼亮着灯的房东家,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自己推门进了屋。
随手拉开电灯,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炕上躺着一个人!她吓得差点尖叫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房东大剌剌地躺在那里!
李瑞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摸起针线笸箩里的剪刀,紧紧地握在手里,大声怒喝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房东伸手挡了一下突然亮起来的灯光,慢悠悠地爬起身,转脸看向李瑞暄语气轻浮地调笑着说:“我能干啥呢?我在等你呀。”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叫着:“呀— 你、你要干啥?”
房东的声音从轻佻浮浪到惊恐不安,是因为他看见了站在小屋地当间的李瑞暄,眼冒怒火,手里握着闪着寒光的锋利剪刀。
他一骨碌从炕上滚下地,慌乱的眼神死死盯住李瑞暄手里的剪刀。他一边贴着炕沿向房门口出溜,嘴里一边胡乱地喊着:“你、你可别乱来!你别乱来!”
李瑞暄冲他挥舞着剪刀,大声怒吼:“滚!滚出去!”
房东狼狈不堪地跑出李瑞暄的小屋子,差点儿跌倒在雪地里。他站稳了,回头看看李瑞暄屋里的灯光,想到自己在她面前丢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扭头冲着小屋大喊:“你横啥横?让谁滚呢?这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他刺耳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李瑞暄屋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只有昏黄的灯光在黑夜里散发出迷朦的光芒。
房东没有听到任何反应,只好裹紧了小棉袄,悻悻然地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李瑞暄栓紧了房门,整夜都把剪刀放在枕头旁,神经绷得紧紧的,直到窗户纸微微发白,才昏昏睡去。
天色大亮之后,李瑞暄是在房东太太指桑骂槐的尖叫声中醒来。她头天夜里没有敢全脱衣服,起来觉得身子发冷,赶紧裹上了厚重的大棉外套。
李瑞暄惊觉自己因为头天夜里太晚睡着,今早已经起晚了。她匆忙地简单梳洗一下,不理睬房东太太的冷嘲热讽,急急忙忙赶去上班了。她心里明白,这里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忙碌了大半天之后,客人稀少了,李瑞暄才停下来,稍微歇了一口气。她正想着怎么和老板说,自己还要去另找住处,就听见老板找自己过去。
李瑞暄进了老板的独立办公室,发现一向笑脸相对的老板一反常态地冷着脸。他两眼冷冰冰地盯着自己,她有点儿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老板这么不高兴?
老板没有让李瑞暄瞎猜,而是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劈头盖脸地斥责道:“我原来看你是一个识文断字的女子,比旁人通情达理,才高看你一眼。我还把你介绍到亲戚家住,没想到你这么不知廉耻!”
李瑞暄愣了,不知老板这一番指责是从何说起?她一脸茫然地问:“老板,你说的啥?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哼哼,”老板发出几声刺耳的冷笑,继续冷冷地说:“不明白?你自己做下不要脸的事情,现在说不明白?”
李瑞暄一直被老板莫名其妙地言语侮辱,终于激出了她的火气。她语气不善地说:“老板,我尊重你,感谢给我工作,帮我介绍住处。但是不等于我要受你莫名其妙的侮辱和伤害。你有事说事,不要一直出言不逊。”
老板表情怪异地笑了起来。他毫不客气地说:“我出言不逊?呵呵,既然你不怕丢脸,我也没有必要替你遮掩,看看你做的啥破事儿。”
老板也不含糊,简明扼要地说出了他得到的消息。李瑞暄一边听,一边脸色发白,两眼通红,双手紧握,浑身上下都轻微颤抖着。
老板看见李瑞暄的反应,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痛处,正准备继续狠狠地责骂她几句,就被李瑞暄尖锐高亢的声音打断了。
“不—”李瑞暄大声呐喊着,冲着老板鄙视的眼神,她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不管不顾地怒吼着:“事情不是这样的!”
根据老板的叙述,原来是房东不知是出于掩饰自己恶劣行为,还是其它什么心态,恶人先告状。他居然说,李瑞暄在他家不守妇道,公然勾引他。自己看她可怜,想着收了她,她还矫情,提各种要求。
李瑞暄没想到人还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她不想被人误会自己是个轻浮的人,不想被老板误会自己的人品。她压抑住怒气,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她没有重复那些羞辱她的话。一方面是出于女子天性的矜持和自保,另一方面是不想把自己的隐私、伤痛一再暴露在外人面前。
她没有忽略老板是房东的远亲,特意强调了一下:“我所说的都是事实,绝无一句谎言。”她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老板如果要听信亲戚的谎言,那是老板自己蠢。她表明态度,但没有直接说出来。
老板看到李瑞暄的激烈态度,听到她述说的整个事情过程,心里已经相信了她说的是事实。出于对亲戚的维护,和天生的男尊女卑的思想,老板并没有认错的打算。
他看着李瑞暄,脸色稍有和缓地说:“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好心想收留你。就你这么一个~”他停顿了一下,浓浓的轻视意味已经明显表露出来:“有人要,就要把握住机会。”
李瑞暄没有想到老板知道了事实真相之后,还是这样一副德行,她感到很失望。她恹恹地说:“我现在还不想嫁人,我自己能活得下去的。”
老板不屑地撇着嘴说:“你这样嫁过人、掉过孩子的女人,有人要就不错了。不要挑三拣四的,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李瑞暄十分震惊的同时,万分愤怒。她并不想隐瞒自己的经历,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往。但是她也绝不愿意自己的隐私、伤痛被不相干的人,一次次轻蔑地说出来。
李瑞暄彻底心灰意冷了。她压抑住胸中翻滚的强烈情绪,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平静冷淡地说:“恕我不能接受你们这样的好心。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去干活了。”
老板心想自己费了这么些口舌,人家还不领情,觉得挺无趣的。他摆摆手,让李瑞暄出去了。
李瑞暄走出老板的办公室,走到没人的地方,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心中悲伤、忿恨、屈辱等种种情绪翻江倒海般地汹涌澎湃。她捂住嘴,无声地痛哭起来。
崔峻青无意中撞见了这一幕。他试图安慰痛哭流涕的李瑞暄,却被无情地怼了回去。
说到这里,李瑞暄再次停下来,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崔峻青。后者赶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表示自己很好,没关系的。
两个人之间的细微表情,全都落在目光如炬的李家人眼里。大家对崔峻青的评价略好了几分。
“唉。”李瑞暄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
当时的李瑞暄大受刺激和伤害,对所有人都抱着不信任的心态。她害怕再次被伤害,像一个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刺,抗拒一切企图接近她的人。
崔峻青是茶室的常客,经常会和别人,或者自己来茶室坐坐。他有一回喝了酒,陪着几个客人一起来茶室,感觉头疼不已,很难受。李瑞暄知道后,不动声色地给他送上了一杯蜂蜜水,使他缓解了疼痛。崔峻青从此就对李瑞暄多留了几分心。
李家人听到这里,都心照不宣地转脸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崔峻青。这么多发亮的眼神,让崔峻青露出略显尴尬的微笑,同时在椅子上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
李瑞暄没有在意大家的表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一个劲儿地说下去。
崔峻青费了一些心思,打听到了李瑞暄失态痛哭的原因,对李瑞暄越发关注了。他努力消除李瑞暄的敌对情绪,慢慢接近她,使得她愿意接受他的靠近,进而不再排斥他的帮助。
李瑞暄没有详细说明崔峻青是怎么努力的,又是如何做到让他接近她的。以李家人对李瑞暄性格的了解,这个过程想必很不容易。
大家不由得竟然对崔峻青有了几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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