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疯女人
小时候，外婆家，村口总是坐着一个女人。
她疯疯傻傻，见人总是乐呵一笑，嘴里絮絮叨叨的，风也好，雨也好，晴也好，她总能找到一块位置，我已记不清，她坐了多少年，只记得初中某个夏天过去时，她不在了。
从此村头空了一块位置，而属于她的故事，随着那空，风一吹也就散了。也许在茶余饭后偶尔有人一句感叹，撩起那尘封的往事，带来一丝波澜，但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动静，一个话头又是一个新的开端。
她叫水菊，小时候听外婆说，她是突然疯傻的，其他的也没再问。她家很穷，是外婆村里有名的穷困人家，真正的家徒四壁，家里门都没有，窗户也是用塑料袋糊起来的，就是个用土砖堆砌的房屋壳子。
在我还小时，她家经常只能吃两顿饭，稀饭偏多，偶尔邻居会接济一下，所以她两个儿子，都很瘦弱，常被小孩儿欺负，这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也没人觉得不对，有时候欺负别人也没什么理由，你这么做，我也就跟着你一起做罢了。
她的丈夫，总是佝偻着背，低垂着头，很瘦，也不高，干瘪的就像一副空架子晾了件不合身的衣服，空落落的，风一吹，就会刮走一般。每走一步，仿佛都在抽走一丝他的生气，带来一份岁月的沉重。
02，小女孩
再大点，她家没那么穷了，政府把她家纳入了贫困家庭，也帮着修缮了房子。看着日子好些了，但她还是每天坐在村口，有时衣服收拾的很干净，有时又脏兮兮的，不变的是那张痴傻的笑脸。
她特别喜欢小女孩，总对着她们笑，还会对着她们说话，不过没人敢理她，但不妨她说。小时候我不懂，经过她面前，总在想她会不会突然发疯，拿石头丢我，所以每次看到她我都跑的远远的，边跑边脑补出很多惊险的画面。
几次之后，才发现她并不伤人，只是疯傻。我也慢慢的不那么警惕，偶尔从她面前走过，也会喊下她的名字，她也会痴笑着回应，说些乱七八糟，我听不懂的话，不过那时我可没那耐心听她细说，一会儿就找同伴疯玩去了。
有次，她在村口，紧抱着一个小女孩，嘴里一直念叨着“小花，小花......”小女孩三、四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衣服脏破，在她的拉扯下，破烂的口子越发的大了，勉强挂着最后的一丝倔强。仿佛要把这个小女孩，揉进她的骨血，拥抱像打了个结，小女孩一时无法挣脱，只能怯懦的抽噎着。
有人通知了小女孩的家人，然后桎梏松了，结也散了，疯女人也被打了。被推搡着、被骂，但她的世界在悲伤的浸染中已然失声，不管如何的打骂，她的口里，只有那一句句的“小花，小花......”疯女人的家里人来了，把她带回了家，有一阵村口空了，没了她的守望。
过了段时间，她又出来了，还是坐在村口，只是笑容似乎淡了，人也疯傻的更厉害了，总看到她在那自言自语，一坐就是一天，饭也没看她回家吃，家里人也不怎么管她，也不知道她每天怎么熬过来的。
03，不归人
后来，我才听说原来她有个女儿，四岁时在村口玩，就再也没回来，许是被拐走了，又或是走散了，哪也儿找不到。
许是爱女深切，就在这一天天的思念和妄想中，她就突然疯傻了，在她仅剩的那丝清明里，女儿在村口丢的，她就在村口守着，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等她回来。
余生她都在等，等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也许她知道，也许不知道，谁又知道呢？她就这么一直等着，等着这个不归人，等到她再也等不到，等到她再也等不了。
某天，就在这等待中，她离开了，不知她能否感受到遗憾。家里人收拾了她的尸骨，一抷黄土，一捧清灰，掩埋了一个人的一生，日子还是这么继续过着，悲伤不允许你停留。
春种秋收，几个轮回，村口的路重修了，多了个气派的门楼，这里早已没了她的位置，行人匆匆而过，也没人会回头看看那空落的位置，风一吹，日一晒，属于她的记忆，渐渐被风干，只剩偶尔的唏嘘。
也许再过几个春秋更迭，那些老旧的记忆就被翻过，生活又是新的篇章。
老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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