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老槐树在老张家门口待了好些年了。
从老张家搬家搬到这里，它就此种下了。
老张家搬到这个村子大约有八十多年。
八十年前，老张家的第一户四口人搬到这里，到现在开枝散叶到了四世同堂。
而这棵老槐树是刚搬来的老张家的小孩子和他的父亲一起种的。
01
老槐树刚种上的时候还是一个瘦瘦的树干。
小孩子被称为“二伢子”，是老张家的最小的孩子。
二伢子的父亲说想要在家门口种一棵大树，以后可以乘凉。
“瘦巴巴的一根，怎么是大树了？”二伢子第一眼看见老槐树就很嫌弃。
父亲笑着说：“日子久了就大了，以后给你爬树玩。”
于是二伢子边种树边许愿赶紧长大。
这棵老槐树就这样被种下了，第二天就发了新芽。
二伢子每天都会看着老槐树，然后在心里默念着快点长吧。
槐树也很争气，在二伢子十几岁的时候就长成了需要一个抱着才能围住的大树了。
二伢子十几岁就在大槐树上窜来窜去，父亲就在树下坐着，扇着蒲扇团，看着二伢子活蹦乱跳的。
二伢子有个大他七八岁的哥哥。
那一年，刚成年的二伢子的哥哥出门闯荡。
在大槐树下，父亲给大儿子戴上了家传的一块玉佩，看着儿子的背影，父亲眼睛湿润了。
二伢子一脸不懂看着父亲。
这一年的春节还没过，就从外面传来了大儿子的死讯。
所有人说大儿子因为参军打仗，被日本人直接挑了脑袋，只有一个只玉佩挂在脖子上，脑袋也找不见了。
父亲拿着那块自己亲手戴在大儿子脖子上的玉佩，在大槐树下失声痛哭。
哥哥去世后，隔年日本人就投降了。
父亲在大槐树下看着跑来跑去传消息的人，手里还握着那块玉佩。
二伢子坐在大槐树的树干上，看着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冲着有远处的吵闹说：“胜利了。”
02
二伢子成年后，就告别父母出去求学，父亲依旧是在大槐树下把那块玉佩戴在二伢子的脖子上。
“活着就好，不求有多大成器。”父亲给二伢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几年后，二伢子急匆匆赶回来，却没看上父亲最后一眼。
因为送二牙子出去学习，被红卫兵说是反革命，父亲在大槐树当众批斗，一时的气让父亲有了疾病，撑了好些年没撑过去。
在大槐树下，二伢子跪在家门口，看着自己父亲出殡，一滴眼泪没有滴下，仰天对天空说：“就要结束了。”
二伢子在外面学有所成，带着自己的媳妇回家。
母亲看着二伢子意气风发，没几天就闭上了眼睛，临走前告诉二伢子，好好活着。
二伢子在大槐树下坐了整整一天，隔着树叶看太阳，又爬上大槐树上像小时候一样的坐着，手里握着那块玉搓来搓去。
大槐树还在生长，越长越大，所能够遮挡的阴凉处也越来越大。
二伢子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大槐树已经长成了需要两个大人手拉手才能抱住。
03
二伢子人到中年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姑娘。
两个儿子性格差异很大，一个很闹腾，有个却是安静的。
俩个儿子刚成年就决定要出门去闯荡了。
姑娘到了年纪，二伢子就让她自己挑了一个喜欢的人嫁了出去。
结婚当天，大槐树被装饰的很红火，虽然树叶都泛了黄，但又像是一片红火。
姑娘从这一家的门进到那一家的门。
两个儿子也相继成婚，从别家的门带回了漂亮的媳妇。
在树下，二伢子把曾经的玉佩戴给了自己的大儿子，告诉他：“活着就好，不求有多大成器。”
大槐树飘落下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二伢子捡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冬天了。”
04
几年后的二伢子晋升成了爷爷和姥爷。
三四个小孩子在大槐树下喊着爷爷，姥爷。
几个孩子在大槐树上爬上爬下，二伢子扇着蒲扇团，笑着看着这些孩子们。
儿子们和女儿常常会回来陪着二伢子，二伢子看着儿子脖子上耀眼的红色绳子，心里升起从未有过的满足。
过年的时候，大槐树上一片树叶也没有，干枯枯的，几个小孩子在大槐树上挂满了彩灯，显得格外的好看。
二伢子穿着一身红色，站在大槐树下，对着大槐树说：“你也老了。”
几十年眨眼而过，二伢子的小孙子们也都也准备结婚了。
老槐树开始发芽了，嫩绿的树叶，在整棵树上充满了生机。
在老槐树下，二伢子撑着拐杖，从口袋里拿出红包交给跪在自己面前的孙子手里。
对小孙子说：“活着就好，不求有多大成器。”
小孙子对着爷爷磕了一个头。
二伢子再一次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手撑着树干，眼睛看着树上嫩绿的小树叶，露出了笑容。
05
二伢子七十多岁大寿的时候，这一大家子就已经是四世同堂了。
从那以后，二伢子每天都会坐在老槐树下的躺椅上眯着睡觉。
仿佛自己可以和老槐树融为一体。
老槐树也已经长得很大了，需要四个成年人才能围起来。
茂密的树叶，在微风下沙沙作响，二伢子就坐在下面。
老远的听见曾孙喊着曾爷爷，二伢子睁开眼睛，看着曾孙跑向自己，脸上的褶子乐开了花。
就在二伢子八十六岁的大寿的时候，刚吃完饭的二伢子，说要去老槐树下坐一会，几个小孙子就扶着二伢子慢慢的走到老槐树下坐在躺椅上。
二伢子听着沙沙作响的声音，眯着眼睛隔着树叶去看在天上的太阳，笑了。
笑着笑着，二伢子自己对自己说了一句：“真痛快。”
然后，闭上了眼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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