鄣山侠女
鄣山侠女满城灼灼的桃花,在她眼里,都比不上嫁衣的鲜艳吧!
桃花树下,她们默许:永远相随,声扬武林。
能永远相随吗?程七苦笑。
漫步在这熟悉的桃林之中,四年前的回忆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四年之后,我们定当衣锦还乡,成为声震武林的女侠。”
年少的她们毫无畏惧,心比天高。不甘心只在钦原界限以南的小小鄣山被人称赞为除暴安良的侠女,她们立志从鄣山侠女变成鄣山女侠,变成人人敬畏的大英雄。
喇叭,唢呐,此起彼伏,在这常年不见人迹的鄣山脚下聒噪异常。程七从来不觉得这桃林的桃花有多鲜红,如今神游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竟如鲜血一般妖艳。
拔掉酒塞,自斟自饮。
酒入愁肠,清泪两行。程七不甘心,怎地陌上花开三人行就变成她一人似‘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不是说好要永远相随吗?不是说好要一起行侠仗义成为女侠吗?为什么一个成为败坏武林名誉的狐狸精,一个选择自甘堕落成为魔道的走狗爪牙。程七想找她们问个明白:你们的信念呢?你们的理想呢?
大红花轿从眼前经过时,程七正怔怔的出神,听得脚步声细碎,握着剑的手在颤抖。
一抬手,一杯酒入喉。
起身,刚迈出的步子被一把剑拦住。程七未抬头,看剑,便已知是谁。这把剑,她曾看了六年,也擦了六年。六年的感情,在程七看来是万万抛不下的。她放下剑,苦笑地看向来人:“难道你现在连我...也要杀了吗?——单九”。
来人扯下面巾,冷笑道:“装的真像...呵,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鄣山女侠——程七。”程七听她语音低沉,,咬字吐音也与以前颇有不同。就知她真的弃明投暗,进入了魔道。一时全身刺痛,恓恓不知言。
“听闻绿珠要嫁给师傅,我就知你一定在这里。就算杀不了你,来看看你这自诩正道之人的悲痛嘴脸也好,哈哈哈......。”单九仰天狂妄的笑着,只是不知为何眼睛渐渐变得模糊,心道:“今天风真大,看来教主说的不宜远行是对的。”
程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冰凉:“你既知我为甚而来,作何还要拦我?”
“拦你,当然是为了杀你。”
“杀不了你,也要拦着你。”
“这是绿珠自己选的婚礼,怎容你去打乱。”一字一腔说的义正言辞,仿佛程七才是那个逼死师母,要嫁给自己师傅的不伦人徒——邢绿珠。
“可你明知这是违背人伦,罔顾道德,却还任由她毁坏我们鄣山的声誉吗?...任由她...被世人唾弃,谩骂,欺师灭祖,违背人伦吗?”程七认为那个温柔的师母的死一定跟绿珠有关,因此说起话来也甚无情。
“哼,鄣山可是师傅的鄣山,师傅都不顾鄣山的声誉,你又操的哪门子心?”
“况且,绿珠既已选择要嫁给师傅,证明她已经决定了要背负这逼死师母,罔顾人伦的狐狸精的骂名。只是...你...竟也是这般看她吗?”这字字诛心,竟让程七有一种自己错了,不应该怀疑绿珠的罪恶。
“可是,师母终究是死了......”
“她当然要死了,熬了十年,她不死师傅就会休了她,绿珠就会光明正大的嫁给师傅。死了,连累的的绿珠变成人人喊打的狐狸精这不是死得其所,死的很有价值吗?”这冷笑声中话语听得程七眉头一直皱着。但是单九接下来却语气一转,仿佛在讲一个故事一般娓娓叙来。
“按排行,你叫程七,我叫单九,而绿珠本该叫邢八的。可是师傅却给她起名绿珠‘闻说绿珠殊绝世’,可见十年以前师傅就偏爱她。这十年以来师傅的心思,师傅对绿珠的偏爱大家都有目共睹,绿珠也一直乐于接受。师母也不是不知道,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你,只有你...这般...不谙世事的心思认为她跟我们一样,想努力成为锄奸扶弱的女侠,却不知,她一直想要的就是让师傅更加偏爱她而已。她的理想,她的抱负,不过是为了让师傅对她青眼有加而已。哈哈哈...哈哈哈...”这苦笑声听的程七心里都发苦,原来这十年,只有自己一人不知道吗?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要违背我们的理想,自甘堕落,为虎作伥,残害武林?”这质问终究是说出口了,程七竟觉得无比的畅快。
“哈哈哈......”直到笑不出声了,单九才停下来继续说:“自甘堕落,我不和你走同一条道路,就叫堕落吗?你告诉我在这个比浓秋的黑夜还要黑暗的武林里,什么才叫正义?什么才叫不堕落?像你一样,去追随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武林正派吗?我是魔道的一条狗,而你不过是正道的一条狗而已,只是名字好听一点,实质也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
程七冷道:“就算不为了正义,那还有我们的理想呢?我们还要成为女侠呢?难道你忘了吗?”
“理想,那不过是你一个人的理想而已,我从未有过什么大的理想,也不知道什么目标。我只知道你不满足于鄣山脚下的人称我们为鄣山侠女,你想让我们三个人成为武林熟知的鄣山女侠。我不想和你分开,便附和你的理想,你的野心。可是你在追逐野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从来没有回头看一下我们是否能跟上你的脚步,从未看到过我追的有多累。”
如果你能停下了等我一下,哪怕你回头看一眼,我也不会因为那魔道教主一句安慰之语便与你背道而驰。单九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在程七那羞愧与痛苦并存的眼神中,缓缓的举起了她那曾被程七擦了六年的剑。
剑出手,直直的朝程七刺了出去。
程七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直扑面门的剑,本能的使出了最近练的极熟的杀敌绝招,鄣山剑法六十三式---神龙出海,反手一挡,剑出鞘,又一刺。
剑气中桃树,一树桃花,纷纷落下,像极了垂死挣扎的蝶。
看着缓缓跪倒在地上的单九,左胸口上还插着自己那把令魔道闻风丧胆的极快的剑,程九的心里不仅没有以往杀死敌人后的得意,反而感觉那把剑就像插在自己的胸口一样难受。
鄣山剑法的神妙,单九虽学不会却也是亲眼目睹过的,尤其是程七的剑术,更是说不出的厉害了得。她手中的长剑这么一抖便能在柱子上或人身上留下几个剑痕。只是没有料到如今竟快到如此地步。
“你为何不躲?”程七怒道
单九苦笑道:“原以为你不过格挡一下就罢了,没想到你竟会真的拔剑刺我。”
程七心慌道:“我、我只是习惯、、、习惯了杀敌一招致命。”
单九道:“是啊,你习惯了杀敌一招致命,快、稳、准、狠,只是我还没有习惯这样的你,就像我不习惯不管不顾一心追逐伟大理想的你、你一样、、冷心又、、、又无情......”单九渐渐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只是耳边一直响着那个至高无上的教主的劝诫:“阿九,阿九,本教主昨晚夜观天象,发现今天你不宜出行啊!刺杀的活儿还是交给别人吧。”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那我今天适宜什么?”
“宜室宜家。”
宜室宜家,宜室宜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终究还是不适和宜室宜家。
程七的视线里是一片火红,像火海一样。
后记。
闻说绿珠殊绝世,我来偏见坠楼时。
传说,鄣山的第十五代传人羿之师逼迫自己的徒儿嫁给自己。在大婚当日,这名叫绿珠的徒儿竟如石崇的宠妾绿珠一样跳楼自杀了,羿之师也于当晚在房间内自焚而死。羿之师的尸骨被其弟子与师母合葬在鄣山,绿珠尸身下落不明。
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如此而已。
传说,魔道的人,一夜之间,倾巢而出,不计成本,在江湖上大肆搜捕鄣山弟子。从此,鄣山剑派逐渐没落。
传说,江湖上有一个叫鄣山女侠的剑客,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剑,只是年代久远,没人知道她叫什么了。有世代居住在鄣山脚下的人说,她叫程七,还有人说她叫单九,更有人说她叫绿珠,玉面狐狸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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