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伶牙俐齿的小轩变了。以前，他是以怼老师来刷存在感的，而且属“定期打卡”状态，有时一天一打卡，有时一天数打卡，招数层出不穷，总能让授课老师火冒三丈却又无计可施。送上一波他的刷存在感的日常镜头——
初接班时，与娃们谈到过去的我一直“赏罚分明”，但未必人人能获奖。他先来了声长长的“切——”，再给我斜送上一个很不屑的白眼，说：“你的奖品肯定是拿不出手的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才会发不出去吧？”
学校组织社会实践活动，他一定套上“钱”来说些不中听的话，最后来一句：“我能不参加吗？”
他的校服，短且窄还脏，劝他买新的，说：“不买不买，那么贵！”让他向榜样好好学习争取进步，他说：“我成绩是不好，但是我很帅啊！”
偶有进步表扬他，问及在谁帮助下取得进步的，他连眼皮都不抬脱口而出：“空气——”
可这段时间，他不但不打卡了，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变。某节语文课堂，他又不自控了，被我批评。好好的课堂被打乱节奏，我心里有气，一时情绪没控制好，甩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啊？”他秒回：“我是你的学生。”我停住了几秒钟，习惯性等他阴阳怪气说出后半句——“才怪！”但那天，他没有，而且说完之后居然微笑着正脸对着我，眼神清澈透亮。我一时适应不过来，说：“终于想当我的学生了？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先继续努力，看你的进步程度再说。”他点头，居然没有斜眯着白眼给我送上一个拖长腔调的“切————”嗯，难道小轩学会尊重老师了？
二变。自习课，我将堂上听写临时改为自由抄写自己略带陌生的20个生字词。猴娃们纷纷表示：“抄写，必须100分啊！”我好意提醒：“别轻敌，平时生字抄写有错字又该怎么说？”娃们的斗志被激活了，与自己打赌：“如果不是100请大家吃冰淇淋！”“如果不是100请玉米老师打屁股！”“如果不是100罚抄100遍！”小轩提高嗓门，语惊四座：“如果不是100我吃屎！”瞬间寂静，都等我接话。唉，小朋友，你的不文明说话风格打算一百年不变？抄写也从来没有全对，今天怎么如此自不量力，自己挖坑往下跳？而且，挖什么坑也不该是这个啊！一时间，我也没什么解招妙方，尴尬地笑笑，说：“先写，有错字也不必兑现刚才说过的话，反正我习惯你说话不算数了。”小轩翻我一个白眼，鼻子哼了一声，动笔了。娃们一个二个交上了作业，没拿100分的都自己赶紧改口了。小轩早就写好了，但他不急着交，而是认认真真检查。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了，我笑着看他。他也看我，似笑非笑。大家也看着我和他，没人说话。小轩终于下定决心了，呼地站起来，把作业本拍在我面前，然后扭身背脸。我细细改完，故意拖长了腔调：“小轩——，今天的作业——，是——，100分！”哇哦哇哦哇哦，小轩跳了起来，一把抓过作业瞪大晴看了又看，脸笑成了一朵花。我说：“有些时候，对自己狠一点儿是有帮助的。”这小轩，学会把狠劲儿放到学习上了？
三变。数学课，小轩和临座学霸传纸条，被老师没收并转到我手上。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用什么招数诱惑向来不同频道的学霸陪他瞎聊的？学霸先找我解释了。小轩知道自己逃不过，耷拉着脑瓜子等宣。我偏不急。两节课过去，又一节自习课，他直接问我：“什么时候找我？”我将一军：“希望我找你？”他不置可否。我说：“那就现在吧。纸条内容上看，你是个小小男子汉，帮助同学解决困难。但课堂这样做不对。老师希望你把男子汉的气概拿出来，好好学习，严于律己，让大家都佩服你，都向你学习。你是学校田径运动员，更应该像男子汉。”
学校运动会上的小轩
他听着听着，眼圈居然红了，紧接着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他们都说我像……像女生……”哦，明白了，应该是他平时喜欢拿腔捏调学女生讲话。于是给他出招儿：“没事，以后咱们说话做事都像男子汉。现在，风扇呼呼吹，大家听不见你在哭。转身，悄悄去卫生间洗把脸，然后装出没事儿的样子回教室。”他表演出色，没惊动任何人，可以拿100分。哟呵，不错嘛，小轩学会重视自己在公众场合的形象了。
四变。又是一节语文自习课，我继续安排随意抄写词语。小成写了45个词语，零错误，我大力表扬，众娃惊呼。小轩听得，又对自己发狠：“我写50个！有错我吃屎！”还是改不了一贯无遮无拦的说话风格。我好心建议：“不用那么多，20个就好。”他坚持：“偏写！”作业很快交上来，50个词语，零涂改，但“脚”字写错了，右边写成了“力”字。我纵然有心帮忙作弊也无从下手。众猴娃都等我宣布结果。我看了小轩好一会儿，说：“很抱歉，没有100分！”众娃哄堂大笑。他急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示意大家安静，说：“没事，你今天超额完成任务，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我请你喝猫屎咖啡。反正，猫屎也算屎。”他聪明，赶紧接话：“好！什么时候？”我说：“等你满十八岁。”这下，众娃可羡慕了，后悔自己没立下毒誓。小轩又说了：“问题是我十八岁时还能找到你吗？”“当然能。”好像意识到什么，小轩跑过来说：“我说不能找到你，不是说你什么什么了，是说我没你联系方式，找不到你。”我笑了，这娃儿，真的变了，学会照顾我的感受了。我认真地对他说：“老师相信你。毕业后咱们可以互加微信。但前提是你要好好学习，不再呛老师。”小轩听得，雀跃着离开了讲台。呵，原来小轩也是期待和老师成为朋友的啊。
我心里盘算着，十八岁，正是他参加高考的时间。到那时，一个意气风发的帅小伙子和一个苍颜白发的老太婆一起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该是怎样的画面呢？简直不敢想象。但，嘿，我居然开始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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