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出门了,天也黑透了,她什么也没交代,纪谙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睡在哪,这城里的一切都让她局促不安。好吧,既然让她看家,那她就看家好了。于是纪谙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拄着下巴打起盹来。
天快亮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打开门发现睡在门口的纪谙,无奈地摇了摇头,踢了踢她的脚把她叫醒,然后沙哑着声音说:“回小卧室睡吧,行李都是新的。”纪谙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转身向屋里走去,睡梦中,她仿佛听到了奶奶家不远处那条小河的流水声,还闻到了妈妈带她进城时坐的那辆大客车散发出来的刺鼻的汽油味。难道妈妈又把她送回奶奶家了?她抬了抬眼皮,看到身边的环境,又继续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纪谙从阳光中醒来,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享受阳光的一段日子。她走出房间,看到一脸疲惫的妈妈坐在厨房门口拿着竹签子在串山楂,那一颗颗山楂裹着纪谙的口水仿佛要钻到她的心里去,她的肚子开始不由分说地叫了起来。妈妈头也不抬地对她说:“锅里有吃的,吃完了自己收拾。”说完,又拿起一根竹签子继续串起山楂来。
纪谙吃过早饭,洗了碗筷,又刷了锅,不声不响地也搬了板凳坐到妈妈身边有样学样地串起山楂来。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干着活,忽然,纪谙问道:“常生呢?”“被我栓在床脚边爬着玩呢。”纪谙没有再说别的,她其实很享受假装没有常生存在的时光。
母女俩串好了一盆山楂,然后妈妈开始熬糖浆,一根又一根冰糖葫芦被蘸好摆在一边等待凝固,看着纪谙馋兮兮的样子,妈妈对她说:“一根加工费五分,吃掉了就没有了。”“你能挣多少钱?”“我?我一天可以挣一百块。”“就靠这些糖葫芦?”“还有别的。”“比如昨天晚上你出去?”“对。”“那你昨天出去干嘛了?”“不该你知道。”“那你的钱呢?”“拿去给常生的爸爸交学费了,还有,一家子的吃穿嚼用哪里不要钱。”
纪谙抿了抿嘴,然后小声问道:“我能帮你干活挣钱,别让我去爸爸那行吗?”妈妈盯着她看了一会,叹了口气,然后说:“今天晚上跟我出去干活,如果你受得了就留下来。”纪谙点点头。
这天晚上,妈妈把常生送到南婆婆家,带着纪谙和之前出门的那套装备来到了离家很远的一个湖边。这个湖边有一丛树林,还有一个油井。妈妈示意纪谙把桶里的工具递给她,然后把自己脱得只剩内衣裤跳进了油井,她熟练地破坏了油井的管线然后看着黑腻腻的石油从里面喷了出来。不一会,那些原油就凝固了,纪谙又按照吩咐向井里递编织袋子,妈妈就那样用双手捧着凝固的黑色胶状物将一个个编织袋装满。纪谙又费力地一袋一袋地扛到树林稍深处藏起来。
眼见袋子都装满了,妈妈费力地爬出油井,简单地用帆布擦拭了几下就穿好衣服。这时,远处透过一丝光亮,妈妈认出了那是专门抓他们这种“油耗子”的巡逻车。她连忙推了纪谙一把,低声吩咐:“快跑到树林里,看好东西!”纪谙浑身哆嗦着跑进树林,远远看到妈妈引开了那辆车,然后就不见身影了。好不容易等到那车再没了动静,纪谙还没等回来妈妈。她有些着急,连忙跑回去找,却看到湖面上有一只眼熟的搪瓷脸盆向自己漂来。
原来妈妈藏到了湖里,还把脸盆扣到了头上做伪装。初冬的湖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纪谙上前拉住妈妈的时候,感觉自己是抓在了冰坨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如此狼狈的妈妈,纪谙想到了她说的那句有关体面的话。呵,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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