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梦

城市之梦

我在这个拥有1500万人口的大城市已经生活了整整二十五年。

经常有人问我，你是哪儿的人？

我应该算哪儿的人呢？回望来处，有生之年多半的日子已经留在了这个城，我却仍然不是这儿的人。

是的，我可以很流利地寒暄几句本地话，但一开口，真正的本地人就知道我是外来的，于是，他们很自然地用普通话跟我交流，掉转头他们相互之间说起本地话，我心里既感激他们的包容，也硬生生地明白自己就是外地人。

其实，除了语言这个标签，还有很多。我喜欢住在这个城市新开发的区域，这里几乎所有人都说普通话，只不过口音各异，这里没有历史和民俗沉淀的印记，任何人都不会产生违和感。老城区往往是带朋友去参观的地方。在老城区行走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旅游，每一处都熟悉，每一处也都陌生，虽然知道下一个路口有个小餐馆，但小餐馆里没有我认识的老板娘，这条路上也没有我小时候发生的逸闻趣事。

二十五年间，真正意义上的老城区已经被仄逼为城市的一小部分，这个城挖空了地下，新建起了十多条地铁线，搭积木一般竖起了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从全国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流入了八百万人口。每天，无数的人群像潮水一样从窄窄的地铁口、从高耸的办公楼涌进涌出，宽阔的城市广场挤满了人，单向四车道堵着一辆又一辆的车，斑马线两边站满了等着过马路的人。所有的这些人几乎都年轻、自信而匆忙，仿佛这是一座未来之城，接纳和过滤着一拨又一拨年轻的生命，不停地把他们送往城市的各个角落，去构筑和完成他们的城市之梦，一如当年的那个我。

城市之梦

于是，一个午夜时分，在高铁车站里，突然发现在高大的水泥拱门一层一层向前延伸的空间里，我的前方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啪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传来空荡荡的回音，路的尽头一片黑暗，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又像是一条等待穿越的时光隧道。我定定地站在原地，魔怔一般不敢相信，是做梦吗？人都去哪儿了？那个人声鼎沸的城呢？恍惚之间，寂静和黑夜似乎还原了童年的记忆，母亲在那头呼唤我的小名，街头的路灯昏黄，我的影子忽长忽短，回家的路也忽远忽近......

我自然是在做梦，与住在心里的故乡在这个城市之夜不期而遇罢了。终究，离开了故乡的人，是再也回不去了。待我穿过黑暗，那个激情洋溢、热气腾腾的城市就会重新包裹着我，继续生命的旅程。

当几十年的岁月溶化在这片热土之上，当生活中交织的人和事与这里紧紧相连，当美好与苦痛流淌于这里的江风明月，这座城何曾不是我的故乡呢……

爱你，我的城！

                                  记于2018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