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到石家庄,走高速公路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把要办的事情办完,天色已有些暗淡了,看表还不到五点半,几个人简单商量了几句之后,一致决定—回家。
从石家庄南二环上路时,夕阳的余晖尚未散尽,只不过十多分钟时间,当我们通过高速公路收费处开始南行时,夜已将所有的颜色都调和成了明和暗两种。远处的村宅和街道,星星点点的灯光,让人想起小时候飘在头顶上的星星,只是它们比星星更明亮,更近一些;近处,车轮滚滚间,远的、近的车灯,串成一条流动着的灯河,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是融入了这条河流当中,在前后簇拥的灯流下随波而行,目标只是向前。
坐在车上,无聊地望着窗外,斑驳的影子快速倒退着飞出视线,这熟悉的情形让人觉得是穿越到了从前。
第一次坐夜车是一个夏天,我是个懵懵懂懂却对所有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孩子。父亲联系了隔壁乡政府乘车回县城的领导,顺路带着我和我超大个的行李卷回家。
好象当时坐的是吉普车吧,表情和蔼的领导让我坐在司机旁边,他和我的行李一起挤在后排的座位上。这是一个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窗外景色的位置,对除了坐过拥挤的公共汽车之外再无乘车经历的我来说,是极好的待遇。那时候的交通条件很差,309国道也仅仅是能够容下两三辆车并排而行,路上车少、灯光少,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坐的车灯发出的光柱是怎样刺破暗夜,射向远方;路边满渠的水静静地淌着,灯光远远地掠过水面,便闪过一片光鳞,柔柔地散播着清凉;路边高大的杨树变成幽幽的暗影向后飞奔……第一次夜行的经历,我记下的大概就这些了,当时的人、当时的话,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模糊的只剩下一个隐隐约约的笑容。
第一次单独坐夜车出远门儿那一年,我是个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外地工作,没有经历过复杂社会洗礼的初生牛犊。车是下午三点从邯郸发往唐山的过路车,到唐山时应该是早上五六点钟,我坐十多个小时正好半夜下车。第一次出远门的我,当人们在颠颠簸簸中进入昏睡状态的时候,还在新鲜地向车窗外左看右看,直到分不清东西南北后才渐渐有了一丝睡意。快到衡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司机把车拐进了路边一个加油站,让大家下车稍稍放松一下,再回到车上时,熟悉的人们开始彼此交谈,有些不熟悉的乘客,因为坐在一起,加上其中某个人健谈,也随意地说起话来。我邻座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人,很大方,也很健谈,不时地和周围的人搭讪几句,甚至拿出了自己带的水啊什么的和人分享。和周围的人聊了几句之后,他开始问我到哪儿去,有没有人作伴,有没有人接站什么的,涉世不深的我一一做了如实回答。知道我要在半夜下车,他一直问我,万一到时候你下错了地点怎么办?没人接你怎么办?你下车后找不到地方住怎么办?那样子是在替我担忧。因为事先已经联系了男友,说好了不见不散,我就没想过那么多,直接告诉他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后座有个女的,也慢慢地加入到我们的对话中,并且提醒我:“小妹妹,你没经过事儿,现在社会上坏人挺多的,你自己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当时让我不解的是,周围的人对他们的热情很漠然。车到衡水时,那男人准备下车前还问我一句,万一到时候没人接站,你有地方去吗?不如干脆在这儿下车吧,市区必竟好找地方住。我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的建议。后排那个女的和他是同一个站点下车时,两个人已经很熟悉的样子。
那夜我下车时,应验了那个男人的话,不熟悉下车地点加上晚上看不清路边的标志,我带着行李凭感觉下了车,直到车子开走后才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脸茫然的我,看到路边院子里的灯都觉得当中透着无耐。幸运的是,有一个院子正有装了东西的车开进去,我过去问路,看门的老人不但热心地告诉我怎么走,有多远,还反复叮嘱我,“一个人实在找不着的话,就找个有光的地光坐在大路边等天明再找,千万不要下大道,大道上车多,来往的司机会看到你,一但下大道,万一有个什么事谁都不会知道。”问路的那个地方,离我男友家2公里,结婚后探亲的时候,我和他去那里找过,但那段路上小厂子太多,看起来又一模一样,我们始终也没有再见到那位老人。
夜车上邻座的男人,不久后我在白天回邯郸的车上又见过一次,他的座位在我的后排,上车时他看到我还打了招呼。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两个谈到这件事,爱人分析说,那两个人很可能是一伙的,幸好当时你没半路和他们一起下车,不然现在你肯定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山沟里正哭呢。而增加了一些社会阅历的我,明明知道有这种可能,却仍然愿意相信,我遇到的那个人他是善良的。
再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夜车坐的多了,印象便不似最初那般深刻,不管是到哪里,只要是夜车,都会以为走的是同一条路,都会觉得目标只是前方。
然而,前方和前方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往外走,越走越觉得是一步步踏入云中,而不管天有多晚,夜有多暗,只要是归程,人的感觉就会越来越踏实,原本渺茫的前方就会变得越来越近,家的温暖就会慢慢地充盈整个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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