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稻庄镇第一家超市开业以前,五天轮一次的稻庄大集几乎是本镇居民购衣买袜,选菜挑瓜的唯一场所,是整个稻庄镇最能展现市场经济活力的地方。
稻庄大集和我的家族有着很深的羁绊,我的大姑,二爷,小姑都是很早就在集上卖衣贩布,做着庄户人的买卖,挣着起早不贪黑,薄利不一定多销的辛苦钱。之所以说“起早”,是因为集市上摊位并不固定,需要起很早去占位子。二爷家住我家前邻,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能听到他老旧的嘉陵摩托发动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摩托后面拉的一板车货物压过胡同坑洼不平的地面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而“不贪黑”则是因为集市大都结束的很早,一般到下午一两点,集市是露天的,被太阳晒一上午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而且庄户人下午通常还有农活要干,很少有人会在集上晃到天黑,比起城里的逛商场,赶集所具有的文娱消遣功能明显要逊色不少。
至于薄利不一定多销更是十分好理解,农民作为集市的主力购物人群,价格一定是他们优先考虑的因素,这也就注定了在与同类型产品卖家进行竞争过程中,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价格压倒最低,而且村镇作为熟人社会,卖家与买家之间大都熟识,价格过高难免不近人情,这就导致了利润一定是十分微薄的。也同样是因为农民作为主力消费者,他们的购买力有限,多销也存在很大难度。
我前面提到的三位长辈在80年代末还是地道的农民,后来响应国家号召,赶集卖衣服,也算是市场经济大潮中的先行者,敢于“摸着石头过河”的热血青年。不同于那些辞职下海奔向北上广深寻找更大机会的同龄人,他们选择留在了故乡,在田间村落,用摩托板车来验证自己对“市场经济”这四个字的理解,小心翼翼又步履坚定的进行摸索。那个时候,没人知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我相信我大姑她们在“暴霜露,斩荆棘”时,心里想的可能也只是家庭的温饱,收入的增加而已。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长辈们并没有像地摊文学里的创业神话一样创建商业帝国。我大姑卖了半辈子布,因劳累过度一身是病不得已光荣退休,在家照看孙辈,颐养天年。我二爷在我上大学时因病去世,在他离世前,他用二十年的赶集生涯为两个儿子盖好了房子,娶了媳妇,有了三个宝贝孙子,至少在村里,在世俗意义上他拥有了一个圆满充实的人生。我小姑年纪最小,两年前不赶集摆摊了,家附近新建了工厂招人,她报名了,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仓库保管员。她后来和我说,比起以前赶集时的收入的时好时坏以及操心劳累,工厂里每月固定时间到账的工资和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都让她感觉轻松不少。
“地摊经济”在社交媒体的火爆让我想起了我的长辈们,他们是市场经济大潮的先行者,虽然不是站在潮头上的人,但他们勇敢同旧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产方式告别,扎根于村镇,在稻庄大集这个平台上奋斗半生,和那些一直活跃在集市上的商贩一样,为周边十里八乡的人民提供商品服务,让市场经济的活力魅力不止流连于城市,而是飞入寻常百姓家。正是这些基层的商贩,才让最广大的劳动人民享受到发展的成果,才让生产力发展创造出的巨大物质财富变成了幸福的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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