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到家的时候,看见褪尽油漆己露出木头纹理的大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两扇灰黄的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大伯,大伯——”她抬脚跨进门槛,一边往里走一边叫着,转动着脑袋从半开的厨房门瞅到紧闭的堂屋门,没有人应声,两只母鸡歪头对着她,“咯咯”叫个不停。
“睡着了?”她迟疑了片刻,就伸手去敲门,门也是老式的木门,敲起来闷声闷气的,她跟他商量过换时兴的铁门,可他的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还说,我的门好用着呢,换啥换!有钱用哪儿不好?
她再敲,又喊了两声,依旧没有人应声。她只好走到窗子下屏息听听里面的动静,院子里除了母鸡的咯咯声,剩下的就是安静。
她只好往外走,刚一走到门口,一眼看见荷锄的邻家婶子路过,正好婶子也扭过头来,和她面对面。
“玉露,又回来看你大伯了。真是个孝顺孩子。”婶子扯开嗓子朝她喊,她突然想起什么正事儿似的,“哦——你大伯在我家前边的空场里打牌呢,你去那儿看看吧,几个老头儿每天变着花样儿,玩的把戏跟小孩儿似的……”
她看到婶子有趣味儿地笑,自己也忍不住陪笑。上次,她找到他那会儿,一个“爷”字辈的老头儿正张开满口黄牙的嘴巴,“呸呸”地往一张纸条上吐唾沫 ,然后一个反手贴在乖乖认罚的大伯额头。她皱起眉头,感觉胳膊上汗毛竖立,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嘴里低声埋怨了一句:真是的,也不嫌埋汰。
婶子住在大伯家隔了两户人家的后面。她经过大伯家的老青砖西墙,和两户人家崭新的西院墙,再转过一个墙角,就看见大伯背对着她,头上顶着几块灰吐噜的半截砖,大伯硬着脖颈不让砖头掉下来,稳稳地坐在板凳上和另外几位也顶着烂砖的老头儿,绕着圈儿起牌。
“……”她想叫,但没有叫出来,她怕他头上的砖头掉下来,一会儿又该埋怨她了。上次她就是恶心那些老头儿把蘸臭唾沫的纸条贴他一脸,一把就帮他抓下来,他还不识好歹地朝她发火。
围观的人已经看见她走过来,就凑近大伯的耳边嘀咕了些什么,大伯刚想要回头,突然意识到头上摇摇欲坠的砖头,于是,他又小心地把转过一丁点儿幅度的头回正到牌桌前。
“玉露,回来了!”大伯的招呼声,隔着头和背,瓮声瓮气地传来。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常常趴在大伯的背上,听他瓮声瓮气地和她说话,她内心有些触动。
那时候他还满头浓密的乌发,现在呢,就跟水落后露出水面的沙丘似的,而那几块毛毛糙糙的破砖头,正压在他泛着黄沙光芒的秃顶上。
“牌那么臭,还总好玩……也不嫌硌得慌。”她心疼地责备他。
别看他头上的砖比别人头上的都多,却还是满满的兴致,只听他嘿嘿一笑:“没有你娃子想的那么娇气,你可忘了,我是练过铁头功的。”
“切——”她忍不住鄙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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