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爸爸，你总说，沾满尘土的鞋子走起来才有分量，土粘着地，提起步子才能迈开腿。那会你还是工农兵学员吧，整个耳林村子第一个大学生！七百里外的省城寄来通知书，当兽医的爷爷从此给牲口治病的时候还哼着歌。
挎着黄色军包，穿着补丁发白的袄子，拿着爷爷凑的60块钱，摇了四天四夜班车到了学校。青灰砖地硬朗，黄土地软和，爸爸说，不管身在哪，通的道儿都是清晰笔直的，心不歪，道就不会歪。
二
那会大学毕业是分配工作的，四年后再次颠了四天四夜回到我们市，留在师范学校当老师。爸爸你知道吗？当你白日在黑板上写下粉笔字，晚间月下打着篮球，当你爬上东山越过野枸杞丛的时候，你浑身挥发出的热流和活力劲，那就是我。多年后我也站在讲台，在月下幻想，在老家的山上奔跑拾着野杏，脚上也都糊着可爱的黄土。
三
爸爸，你总说，你能找到城里丫头做媳妇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村里三岁定娃娃亲，不到二十娃儿都会放羊了，哪承想过自己二十五六还能谈一把自由恋爱，更没料到对象还能是城里标致的大户女子。那鹅粉粉玉面，乌溜溜水滑长辫，俏生生玲珑身段，润闪闪灵光水气，一直都在母亲的风神里。
千里迢迢，远山静水，相知相守，幸好没错过。
四
爸爸，我小的时候没了主意，妈妈总说问你爸去。而今，你们都病了，我没了主意，能问谁去？上个月看了一部印度电影，那个爸爸一心要培养女儿成为拳击冠军，只要爸爸在，女儿就有定心骨能打好比赛，但一次世界级冠军争夺赛，爸爸被困，女儿先六神无定，后冷静下来想到了小时候的那句提醒－－＂爸爸没在的时候，靠自己！＂从而赢得了比赛。我也明白，以前的道理就是现在的方法，你早就说了好多遍了。
爸爸，你上个月脑出血，头上凿了个口子，昏迷中一直说着＂打电话＂，醒来就拨给妈妈了，你只记得妈妈的电话，问鱼子电话多少的，你笑着摇头。打电话唤醒了你，可你知道吗？妈妈知道你生病，她在家着急，站不起来了。
一声念，两心累，三生情。爸爸，你和妈妈都好强，而这病，还是得舒缓化解，不能与它树敌，更不能歪搡鞭笞自己。爸爸，鞋底粘着地，只要想走道，就得拔开腿，往前迈！我在你面前双手探着等着你的这一步，等你鼓励妈妈也能迈出这一步。我就在你们的中间，左右搀扶着你们，一起朝前走，就像小时候你们拉着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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