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唬了一个少年

我吓唬了一个少年。

在吓唬他之前，我问他，反正现在你学习也学不进去，干脆就不让你继续读书了，让你回家去，帮你爸你妈干活，你愿意吗？

少年说：我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累，还不挣钱。

我说那你可以想想，你现在看不进书，学习也不能集中精力，万一有一天跟你们班的其他同学一样，不是谈对象就是瞎混日子，到时候高中一毕业随便找个对象一结婚，她家里是种地的，你家里是喂牛的，你们开始重复你们父母的那种生活，早起5点去拉草喂牛，干到8点左右太阳出来了就回家，再想干活就只能等到傍晚太阳下山的时候。然后二十年后，你们的孩子又重复你们的生活，这种轮回你不觉得可怕吗？

少年愣住了。他把头低下去，靠在交叉着的两只手上。我看着他十只指甲皆被他自己啃得秃到几乎能见到红肉的手指，心里希望这个自卑的少年真的能被我吓唬到。

我是大概知道他家的处境的，他上面有个哥哥，今年高中毕业，考了390分，报志愿的时候谁的也不听，找长辈也只是让长辈帮他筛选出报不了、够不着的，然后他自己定。他今年要升高二。

现在暑假，那个不成气的哥哥以打工为名在县城里跟他的狐朋狗友游荡，为的是躲避家人的念叨和繁重的农活儿，于是家里的活落在了这个憨弟弟和任劳任怨的妈妈身上。他的妈妈，是我孩子的亲姑姑。

我想，在他这十七岁的生命里，应该没有人这么吓唬过他吧，他看不到未来就罢了，他甚至可能憧憬过他的未来是美好的，但是却被我无情地戳破了，并赤裸裸地摆到他面前让他不得不面对，我还对他说，如果今天是你哥坐在我的面前，我甚至都不会跟他说这些，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学习。你不同，你想学，但是你缺少内因的推动，缺少学习的方法。你不知道学习为了什么，那我现在告诉你，学习是为了不去过你不想过的生活。

然后我又问他，现在高考满分是750分，你给我算算60%是多少分。

450分。

我说高考至少要达到450分，才能算及格吧。

他说是的。

我又问，你的姑姑考上了师范，并且进高中当了老师，她当年怎么也得600上下，并且还要考研究生吧。

他又说是，姑姑高考考了560多。

我说好，560多占750的百分之几？得70%多吧，就按70%算，那她现在的生活算不算比她认识的人的70%要好？

他说算。

我说你哥才考390分，连及格都没有达到，你觉得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他能让他的人身翻盘的几率大吗？

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已经把60%和450这两个数字种进了他的意识里。

就这样，我吓唬了一个少年，一个我孩子称呼他为哥哥的少年，一个我觉得应该能被我吓唬住的少年，一个我还愿意吓唬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