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鄞抱着一把琴,坐在山巅。
风很大,把昨夜的雪捎起,略过白鄞的耳边,他丝毫不觉,不慌不忙把琴放好。白鄞的手不知是冻僵了还是如何,有千斤重,他废了极大力气才抬起来放在琴上,不轻不重地弹出第一个音,犹如雏鸟呆头呆脑地与这世界说最后-句话。
风停了,歇坐在白鄞身旁。
白鄞镶嵌在脸上的温和终于脱落,一点点的露出他的悲怆。
他闭上了眼。
初到长安,他装作盲人卖艺,在长安街头一曲惊天,正中痴迷乐曲的皇帝下怀,自然而然成了御府乐师。一盘棋局,就这样铺开。
两年沉淀,他不仅是乐师,更是帝的枕边举足轻重,一 言当能折杀万千人。这局,白鄞占了上风。
再后些日子,长安政变,白鄞这方的人一个也不剩,连他的“主子”也人头落地。他方知晓,一开始,他就满盘皆输了。
经年流转,帝未杀他,反借着他做一个欢淫无度的昏君模样,不声不响地收拾了真正的腐朽官吏。也在白鄞心里种下毒果,挠的他心发痒,惶惶不安。
最后的最后,天下太平,明君现世。丑角终要下台。
风又起,繁杂的心绪和着万物哀鸣,在琴声里流泻不休。
“铮一”琴声尖利,戛然而止,琴弦被利剑斩断。无须睁眼,亦不讶然,白鄞知道,他来了。
他是那个日日笙歌中排兵布阵的“昏君”
他是那个脱下面具无人能敌的明君。
“白鄞,怎的穿这么少?”温筠的声隐没在风中,柔软到能消融腊月里头的冰。
白鄞倏地睁开眼,瞧见眼下铺满鸦青的温筠,心就止不住地抽痛。他是我白鄞的心上人,温筠。白鄞心想,主子遗愿又如何呢,命又如何呢,只要他欢喜安康足矣。
“臣不冷。”白鄞温和地笑着,身里涌着一股暖流。
温筠脱下大氅,披到白鄞耳边,柔声细语却令人可怖:“迁腐的大臣虽是蝼蚁,但却能撼动我这头大象,无手脚而苟活与命绝于此是我能....”.白鄞伸出手指抵在温筠唇上,比冰还冷的纤指让温筠打了个颤。白鄞抽出温筠腰间佩剑,站起身来,话语间竞皆是愉悦:“您是天仙般的人儿,怎自比大象。”
他拖着剑走出老远,留下最后一句能让温筠听到的话:“阿鄞有一愿,我的心满是您,您也莫忘了我。”刺骨的悲凉自温筠脚底来,直冲脑门,他头晕眼花跪坐在地上,待耳目清明之时只见漫天素色中极显眼一抹红,缓缓地流成一条河。
温筠永不知,白鄞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筠,这里好冷,我想,葬在我们初见地,长安西郊桃林的第三棵树下。”
春风点绿,却有人心结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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