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苦陷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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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何为心魔？

只要一个人有贪念，嗔念、痴念、执念，就会产生的一种负面情绪。当负面情绪成长到极致，便会激发心魔。

当心魔吞噬本心，轻者走火入魔，重则灵台崩塌，万劫不复。

 当然！

只要心境足够强大，便可压制心魔。

许多神仙在面对自己的心魔，总是会感到束手无策，迷失自我，堕落为魔。

故而！

正邪只在一念之间，可一念得道，亦可一念成魔。

灵犀脑海中浮现出一片熟悉的场景，身临其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挚友，为了守护西海，竟不惜牺牲自我，化为泉眼。

阿衡，我们来世再相见了！

一声嘤咛，素渔川纵身一跃，灰飞烟灭。

“渔川不要！~”

灵犀痛苦嘶叫，飞身过去，却只扯下了素渔川衣袍的一角，失魂落魄的灵犀，惨然而道：“渔川，为什么不多等我一下呢……”

那一刻！

如此真实的场景，历历在目，像是轮回一般，让灵犀再次经历自己挚友悲壮身陨的那一幕，再一次触动了灵犀的心，再度激起灵犀心中的痛楚。

没办法，这一幕对灵犀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画面变换，她的眼前竟又出现了一片幻象，她怔怔地看着素渔川背对着她，寂寥萧索，却是活生生的。

素渔川转过身来，眼神一片空洞，她抬起头，无望地看向了天空，眼里有股股的血水流出！

灵犀怔怔地看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脑海现在一片疼痛，然后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喊道。

“渔川！”

满眼通红的望着眼前满脸是血的素渔川，灵犀紧握着她的手，强忍着痛苦说道：“渔川，对不起，对不起……”

刚说完！

眼前的素渔川，突然间变得满目狰狞，狠狠掐着灵犀的脖子，疯狂怒道：“阿衡！你为什么不救我！”

“呃！”灵犀喉咙卡住，真实无比，几欲窒息。

是啊！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姗姗来迟，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失察，渔川岂会遭于死劫？西海岂会遭此大难，险些灭族？

顷刻间！

心魔寻得了新的突破口，疯狂攻击着灵犀的心神。

“不！渔川！不是的！”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死！”

……

灵犀的情绪强烈波动起来，内心挣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灵犀痛心万分，心神变得有些混乱。

“都是你害死我！我要你偿命！”

 “你不是想要弥补吗？那就下地狱来赎罪吧！”

    ……

这张曾经熟悉的面容现在变得无比狰狞，双目赤红如血，痛恨至极，像是厉鬼索命般，狠狠勒着灵犀的脖子。

 “不！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只能尽我所能，弥补我所犯下的过错！”

    ……

灵犀痛苦至极，精神错乱，近乎崩溃。

“无论你做得再多，也无法弥补我所受到的伤害！也永远无法挽回西海所失去的一切！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死，也不会遭受苦难，西海也不会遭此大劫！”

“错了就是错了，于事无补！”

    ……

突然！

画面变转，眼下尸横遍野，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俨然是一片修罗炼狱。

此刻灵犀置身于尸野之中，红衫赤瞳，满身是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天地间游离着无数的孤魂野鬼，凄神寒骨，凄厉嘶叫，怨气冲天。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人间炼狱吗？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吗？”

“不！不可能！我怎么会滥杀无辜！”

“幻觉！一定是幻觉！”

……

灵犀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手中沾满的腥血，在强烈负面情绪的冲击折磨下，心中竟然涌出强烈的杀戮感。灵犀感觉都已经快分不清楚虚幻与现实，甚至连她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月白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把利剑贯穿心口，殷红的血花点缀全身，面容惨白。

那把剑，赫然是灵犀的紫阙剑，显得无比的刺眼。

没错！

这道身影的主人就是润玉。

“小白龙？”灵犀神情愕然。

润玉面如死灰，眼球发红，布满了失望与痛苦，撕心裂肺的痛心道：“魔！原来你是魔！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深爱的女子会是杀人魔头！你杀尽天下所有人，连我也不放过？”

“我……不，小白龙，我知道我现在无法向你解释。但请你相信，无论我变成什么妖魔鬼怪，哪怕与整个天下为敌，我也绝不会伤害你！”灵犀心神絮乱，痛苦至极，毕竟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真实了。

画面倒退，当灵犀的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却看到自己已经贴近润玉，手中握着一把冰冷的长剑，一剑刺穿他的心口。

润玉神情痛楚，血泪盈眶，满脸失望的盯着灵犀，口流鲜血，嘴角抽动的说道：“我也曾相信，你永远不会伤害我，可我的心为什么会变得好冷？”

“不……”灵犀面色呆愕，手中瑟瑟发抖的握着紫阙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流淌的冰冷鲜血，难以置信的喃喃道：“不，不可能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伤害你！”

“可你已经伤害了我！”润玉突然变得疯狂起来，又猛地双手掐住灵犀的脖子，嘶叫道：“魔鬼！你这个杀人不眨眼！无情无义的魔鬼！你背弃了天下！背弃了所有人！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我恨你！我要你陪葬！”

灵犀痛苦至极，神情麻木，精神错乱，感觉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抓狂道：“不！我绝不会这样做！我绝不会伤害你！幻境！都是幻境！一切都只是假象！”

想是这么想，但画面实在是太真实了，身临其境，不可自拔，无法左右自我。

画面，循环变幻，一遍遍的重复轮回，一次比一次真实，刻骨铭心，强烈冲击着灵犀的心神，摧残折磨着她的灵魂。

越是深陷其中，越是不可自拔，难分虚实。

此刻灵犀深陷幻境，精神错乱，麻木不仁。

一张张熟悉亲切的面容，在此刻变得无比的狰狞，像是阴魂厉鬼般，一双双凶凌的双手勒着她的脖子在向她索命。因为心中的痛苦与愧疚，灵犀只能被迫接受，没有作出任何的反抗。

反之！

强大的负面情绪，感觉到灵犀的灵魂薄弱渐退，更是持续增强攻势，强烈攻击着她的心灵弱点，如狂风暴雨般摧残着她的灵魂。

在灵犀心神弱化之时，心魔却在急剧壮大，吞噬着她的灵魂。

那一刻！

灵犀感觉脑海里的世界都是一片黑暗的，绝望的，她沉侵在痛苦与内疚之中，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灵魂深处，似乎传来了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阿犀——”

灵犀抬起灰白无光的眼眸，见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所有人疯狂的向她涌来，拼命地想要拉着她一同堕入地狱。

渐渐地，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整个画面开始支离破碎，渔川，润玉，她自己，全部都散成了密密的光点，消逝不见。

耳边传来的声音真实而温暖，“阿犀，阿犀你怎么样？”

她茫然回头，撞进了润玉那张钟天地之灵秀的脸庞，和似乎盈满了整片星海的眼眸：“小白龙……。”

梦醒了，你活着，真好。

润玉露出久违的笑颜，眼眶微红，眼中似有泪光。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连连道：“是我，是我，阿犀，你晋升大罗玄仙时被幻境所困，走火入魔了。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我多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灵犀的脑子一片混沌，意识却渐渐回笼，心口仿佛被利器贯穿一样疼痛，随后喉头腥甜，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耳边道法森森，梵音渺渺，不知从何处虚空传来。

直到她睁开眼，眼前渐渐变得清晰明亮，那声音才消失不见。

“阿犀，你醒了。”润玉坐在床榻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眼里的惊惧担忧瞬间散去，满是欣喜。他扶着她坐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开口的声音有些许颤抖：“现在好些了吗？岐黄医官说你走火入魔了，幸好你醒了，幸好你醒了。”

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润玉自己听。

灵犀拧着眉闭了闭眼，忍着头疼的脑子整理思绪。

她在渡劫时遇到了炼心劫，沉浸在不知真假的过去，而后是润玉的声音将她唤醒。

润玉见她情况不对，甚至还去找了岐黄医官。

头还是很痛，她强忍着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不该去找岐黄医官的。他一走，整个天界就会知道我渡劫失败了。我与天后本就针锋相对，难容彼此。此番她知晓我渡劫失败，又不知要如何奚落于你。”

都怪她，没有事先考虑周全，苦陷幻境，困于心魔，给了天后以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都怪我，是我的错……”

“不，你没错。”润玉紧紧地抱着她，真心实意说道：“阿犀已然庇护我良多，是润玉太贪心了。神仙也好，凡人也罢，润玉只想要阿犀留在我身边，一直留在我身边，所以，没有什么会比你更重要。”

“润玉自幼便不得天后喜欢，如今只是更不喜欢罢了。”他环抱着她，双手穿过她细如削葱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毫不在意的说道：“你放心，我已经叮嘱过岐黄医官，关于你的事情不得外传。以我现在的威望，他不敢食言。”

灵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这一次渡劫，竟比在东海大战炎魔还要累，还要凶险，突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精疲力尽，很快她又沉沉睡去。

润玉的脸贴着她的额头，眼神又后怕又坚定：“阿犀，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我就会拼尽性命护你安虞，所以求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经过数日的修养后，她的身体已然好了许多。

润玉将布星台等诸多事宜一并移交给了卯日星君，每日在璇玑宫内亲自照料着灵犀。灵犀觉得自己还没有脆弱到这个份上儿，提出建议时，润玉只是一笑而过，但坚决不离开璇玑宫半步。

这一日，润玉又端了药碗来喂她，说实在的，任谁喝了七八天的苦药，心里都是拒绝的。

想她纵横离恨天这么多年来，哪里受过这种罪？明明是一颗药丸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要喝药，不喝还不行！

润玉温柔地将她搀扶起来，半倚半靠着床柱，用青花瓷勺盛了药汤喂她。岂料，灵犀满面愁容的望着他，薄薄两片唇将将碰到勺边，便将头转向一边，幽怨道：“太苦了，能不能不喝啊？”

润玉少见她如此撒娇耍赖的模样，心底微暖，哑然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漂亮的水晶罐子来，温言劝道：“阿犀乖乖喝药，吃了糖就不苦了。”

无法，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我。

润玉复又将瓷勺盛了药汤放到嘴边吹了吹，喂至她唇边，她淡淡尝了尝，触及他温柔细致的眉眼，才勉为其难喝下。

灵犀嘴里含着糖块，只觉得口腔里的甜味冲淡了苦涩的药味，看着他含笑的星眸，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只要能看见他，知道他安好，所有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然而，不等她多看两眼，她紧攥前襟，胸口剜肉一样痛。她不得不蜷起身子缩在床角，痛得直不起身，心肝脾肺皆像被剜了出来，喉头里胆汁破裂一样苦涩，混杂着铁锈般的腥甜，蓦地她又吐出一口鲜血。

润玉张皇失措、满面惊恐地扶着她：“怎么回事，岐黄医官明明说喝了药，不过七八天便可痊愈，为何阿犀你又吐血了！你先躺好，我去找他来。”

灵犀无力的捉住了他的手，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迹，喘了一口气，在床榻上躺平，“你别去了，和岐黄医官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渡劫，哪里有不凶险的？九霄雷劫下，若是寻常神仙妖魔，渡不过，早就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更遑论比雷劫更难渡的炼心劫。

心魔，这不是岐黄医官能够解决的。

灵犀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她颤巍巍闭了眼，却觉他指尖春风化雨般在她背脊间柔柔一触，润玉看着地面上那滩醒目的血迹，眉间隐忧连连，伸出手将灵力注入指尖缓缓摩挲过她的后背，“没事的，阿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不能把一切不好的情绪传给阿犀，他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不能失去她。

灵犀止住咳嗽后，面上已带上一层浅红，她从润玉怀里起身，水光潋滟的眸中泛着波光，此刻的灵犀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看得润玉心生怜惜。

灵犀借着晨光，注视着他温柔深邃的眼眸，情不自禁的伸出微凉的指尖细细地在他精致好看的脸部轮廓上细细地描摹着，勾画着他清俊的眉眼，眼中被眷恋和不舍填满。

“小白龙，你长得真好看，我想多看看你……”

“阿犀……”

润玉紧紧地握住灵犀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又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手心已泛出点点冷汗。

润玉并不想看到阿犀这般虚弱的样子，他害怕他会止不住的心疼，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脸色苍白，虚弱而了悟般笑了笑，像是冬日里的冰花，美丽易逝：“小白龙，我发现，我开始懂得了什么是爱。也在尝试着怎样去爱你，像你爱我一般……”

话未说完，她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润玉眼眶发红，眼尾带着一抹莹亮的水光，忙轻抚她纤瘦的脊背，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颤着声音道：“我很高兴，我们还要携手千年万年几十万年，便是地老天荒也不够。阿犀，你别说了，好好休息。”

灵犀动了动唇，噙着泪笑道：“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喝了药，我陪你睡一会儿。”润玉温和地看着她，取了枚凝神金丹用蜜糖水和了让她服下，灵犀往床榻里挪了挪，给润玉腾出一个足够的位置。

润玉不再守礼，手脚轻慢地掀开被角，与她同榻而眠，将她轻柔地抱在怀里，让她的头可以依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哄道：“睡吧，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耳畔温柔的耳语渐渐平复了她错落起伏的喘息。只觉得轻飘飘地越来越倦，她缓缓地睡了过去。

窗外和风暖阳，微光灿烂。

魇兽在门前呦呦的叫唤着。

天界依旧安稳祥和，太微和荼姚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旭凤追在锦觅身后，诉说衷肠；月下仙人沉迷人间话本，四处拉媒牵线；水神和风神有女万事足，流云淡水幸福生活着；众仙家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有的肮脏污秽都掩埋在金碧辉煌之下。

璇玑宫像是遗世独立一般，锁住了有情人的眼泪和肝肠寸断，将二者隔绝开来。除了邝露和冬鹤，没有人能看见润玉和灵犀的故事。

不晓得睡了多久，睡过了日，睡过了夜，睡去了那些苦痛。

“阿犀，你醒了？！”不知何时，缓步而来的润玉已站在她身前，眼中是难掩的喜悦，竟生生将他背后漫天飞舞的云萝花树衬成了背景。

睡了三日，灵犀再醒来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禁好笑。

“嗯。小白龙，让你担心了。”灵犀伸出手，一朵花瓣正巧落在她掌心，顷刻间又被风吹散，只留下淡淡的余香残留在指尖。

他抬手拂去落在她发梢的云萝花，将一件披风搭在她那纤巧的肩膀，生怕惊扰了这静谧而又美好的画面。

“阿犀，莫染了风寒。”